"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夫人万安 作者:阳光晴子 序 烟火秀   台北花博展开幕的那个晚上,虽然天公不作美,但晴子还是跑去人挤人,看了号称台湾史上规模最大的烟火秀。   老实说,一挤到台北桥下河堤下的天桥时,晴子就有点小后悔了,因为下雨,人多、伞多、雨衣多,走都走不动,偏偏后面的人不知前面的情况,还硬是挤过来。   所以,晴子干脆收起了伞,放任自己随波逐流,等到了下天桥,大概已经是半个小时的事了。   接下来,是狼狈的等待,远远的,听到烟火声,但雨下个不停,啥也看不到。   又等了好久,终于,「砰」地一声,烟火在天空乍现,美、美极了!   当然,接下来更好玩了,烟火越美,浓烟越多,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就只能见到零星的小火花从天而降。   但是,晴子超有耐心的,等待、等待,终于又等到了满天的烟火,发出了最大的惊叹声。   烟火,真的很美,而烟,也真的很多,但是,晴子很满足了,这样的烟火不是年年有,这样的盛事也不是年年有,所以晴子真的要请大家别浪费了这次的花博展,找时间去诳一诳,晴子记得自己去荷兰看国际花展时,口袋里的扣扣少很多耶,而现在不必出国,到明年的四月二十五日,找个时间走走吧!   新的一年又即将到来,别忘了要犒赏自己,储存明年的新能量,战斗吧!各位!   (歹势、歹势,晴子雨淋多了,感冒了……小抓狂……) 楔子   银色的雪花纷飞,长长的迎娶队伍在漫天雪花中显得格外狼狈,东倒西歪,每个人只要一开口,嘴里就会塞满了白雪,风雪愈下愈大,所有人的头也愈来愈低,尽管已进入甘肃天水近郊,但要赶下山可能太勉强。   此次带队迎亲的季家护卫望向白茫茫的飞雪,隐约看到前方有一面旗帜飞扬,上面似乎写了个“茶”字,他立即回头大喊,“不行了,咱们得避避风雪,前方有间茶店。”   “可是就快到拜堂的时辰了呀。”坐在第一辆马车内的杜喜娘皱着眉头掀开轿帘,但雪花立即卷入,冻得她又急急拉紧帘子。   但风雪实在太大了,没辙,一行人只得进到官道上唯一的茶店稍作休憩,没想到已经有另一支迎亲队伍在里面避雪,新嫁娘也让人从花轿里扶了出来,到柜台后方的一间小房间小憩。   同一时间,杜喜娘也将新娘子从花轿里扶出来,一样带她到小房间里休息。   当两人的身影一消失在帘幕后,拥挤茶栈内,就有人开始小小声的议论——怎么前后进房的两个新娘,喜服是同一个模样,就连花轿也一模一样   “看来传言是真的。”靠窗的一桌客人刻意压低嗓音,一边偷瞄着各占左右一半座位的两方迎亲队伍。   “你说的是玉泉药庄季家与白银巿冯府之间的事,对吧?”另一名客人也小小声的加入对话。   该名客人用力点头,这几个月来,整个甘肃省就谣传着冯家的独生子冯贵福为了跟季家互别苗头,故意选在同一天迎娶新娘,故意订制与季家一样的花轿,就连新娘的凤冠霞帔也要求同款同料,明明白银巿跟天水还差了半天多的路程,但冯家为了展现自己家财万贯,迎亲队伍硬是晚了几个时辰出发,目的就是要让两个队伍能在差不多的时辰出现,比比看谁比较气派。   “两家是世仇,都想争口气。”   “但那件陈年往事都经历几代了,两家人还这么赌气啊?”   “季家哪有在赌气,是冯家不肯释怀。”   “就是啊,都咸鱼翻身,成了土财主,上天也算待他们不薄了。”   “我也这么想,但冯家老说当年季家嫌他们穷,才不愿意拿出宝贝仙药救冯家老祖宗,害冯家老祖宗死不瞑目,但若真有仙药,季老太爷前两年坠崖也死不了才对啊!”   “没错,季家说来可怜多了,独子的腿瘸了,还被心仪的女人退婚,脾气也变得阴阳怪气的。”   “那又怎样,两年了,拿乔的季家也没好过,这一年来经商失败,看样子好日子也过不了多久……”凉凉说着话的中年男人突然眼睛暴突,抖着手直指着雪花纷飞的大门外,最重要的一句话硬是梗在喉间出不来,“有……有……”   另一名友人见他不对劲,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微敞的大门瞬间被撞开,几名肩上覆着不少雪花的蒙面土匪亮出阴森森的刀子,伴随着风雪冲了进来,瞬间,桌椅倾倒,发出乒乓的声响,在场的所有客人全吓得抱头鼠窜。   “快!杜喜娘,快带新娘上轿!”季家护卫长边朝后方的小房间吼叫,边与侍从慢慢靠近房门,想保护她们上轿。   另一边冯家的总管也急急的对里面喊着,“快,林喜娘,快带新娘上轿!”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店家、护卫们与土匪们打了起来,茶楼桌椅摔落,有人跌得鼻青脸肿,唉唉叫疼。   匆促慌乱间,两家的喜娘各拉着一名嫁娘急着要上花轿,还不忘叮咛要将喜帕拉好,免得被土匪瞧见了面容,被抓去当押寨夫人可就惨了呀。   但一名凶残的土匪举刀冲了过来,喜娘们吓得丢了新娘,各自逃命,却反而成了刀下亡魂,两名新嫁娘慌得不知所措,季家护卫长与冯家总管急急的赶来,一人抓了一个,一边保护一边大吼,“轿夫,快点!”   他们双双将新娘塞进花轿,在刀光剑影下,轿夫也顾不得外面风雪袭人,两顶轿子在茫茫大雪中直奔山下。 第1章(1)   今儿个,玉泉药庄是喜气洋洋,两只大喜红灯笼高高挂,尽管先前飘起了一阵细雨,但雨停了,各方来客也将装点得喜气的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就等着一对新人拜堂,只是,等啊等的,却迟迟不见迎娶的队伍返抵。   季家长辈们虽然假装开心的与宾客们微笑寒暄,但笑容却有些尴尬,不仅掌心发汗,心里更是直打鼓,到底在做什么啊,良辰吉时都快过了!   终于,门外传来众人引颈期盼的鞭炮声,季家老奶奶高虹顿时松了口气,再看向早已等到脸色紧绷的新郎倌,“澧儿,快去迎接新娘啊。”   季维澧深吸一口气,绷着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微跛着脚,一瘸一瘸的朝门外走去。   见状,雍容华贵的高虹心一紧,泪水就要落下,还是在旁伺候的孙女灵巧,马上安慰,“奶奶,今天是哥的大喜之日,哭不得呀!”   美丽的季晶晶说完,又看向爹娘,果真,瞧他们眼中也泛着泪光,真是的!   “爹、娘,哥对这桩婚事很有意见,他的脸已经够难看的了,你们要是再这样,会让客人笑话的。”   季君豪与曹萱一听,连忙深呼吸,是啊,这场婚事可是千求万求、砸下千金才求来的姻缘,他们该高高兴兴才是,可是一看到卓尔不凡的儿子一拐一拐的走着,又见客人们掩饰不了的怜悯目光,他们就忍不住为他心疼。   季维澧拐着脚,踏出大门外,竟只见花轿,不见敲锣打鼓、抬着嫁妆的迎亲队伍,而且,扛轿的壮汉个个脸色微白,气喘吁吁。   何总管一见少主出来,急急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言。   季维澧一听,脸色微变,难怪,一行前去迎娶的队伍少说也有二十人,但此刻,喜娘、丫头却都不见人影了。   “你处理得很好,别惊动庄里的客人。”季维澧还不至于坏心到希望花轿也消失,虽然这桩婚事的确让他很不满。   他漠然的看向花轿,又看到何总管急急的去唤了几名丫头出来帮忙,要她们把新娘子搀扶出来。   其中一名拉开轿帘,另一名则将一身红的新娘扶下轿,再将红彩交到新娘手里。   红巾下的康沐芸握紧红彩,余悸犹存,但现在知道那些劫匪不会有机会伤害她了,她终于有了点真实感,只是,一想到那些无辜被劫杀的人,她还是很难过。   她暗暗的吐了口长气,其实,这一路上摇摇晃晃、惊险万分,她此刻还有点儿晕眩,而头上的这顶凤冠更是重死人了,有好几回,她都想将它摘下来。   “少夫人,小心走。”   丫鬟们贴心的叮咛,而红彩的另一端就握在面无表情的季维澧手上。   一对新人终于踏进厅堂,家中长辈怕误了良辰吉时,一阵催促下,两人很快的拜堂成亲,随即在众人如雷的掌声中,送入洞房。   但不一会儿,康沐芸就发现只有自己进了新房,四周一片寂静,偶尔,才会听到远远传来的一点喧闹声。   过不久,又有人走进来,房里立即弥漫着饭菜香,但随即房门又关上,又恢复一室的寂静。   没人了?红巾下的明眸转了转,悄悄伸手掀开头巾一角,就见桌上摆了一桌好菜,正要打量一室的陌生时,一阵谈话声由远而近——   “你跟新娘好好用膳、休息,厅堂的客人,我跟你爹会招呼。”   好温柔的女性嗓音,康沐芸心想。   “知道。”   她一愣,这声男音低沉冷漠,听来就不怎么舒服,没想到这样的人却是她的丈夫她眨了眨眼,有点儿意外,怎么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怔忡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来到门口,她连忙缩回手,红巾落下,再次盖住她的视线。   季维澧推门而入,转身,再将门关上,俊美的脸孔闪过一丝烦躁,闷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凝视着坐在床榻上的新娘。   这就是他的洞房花烛夜,龙凤喜烛映着光华,新房内喜气洋洋,时值初冬,夜里微凉,四周还放了几个小火盆,添点暖意,但可笑的是,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半点喜气或温暖。   他要娶的女人并不是眼前的新娘,更可悲的是,他要娶的女人,不屑嫁给他!   好安静!紧张的康沐芸听着自己如擂的心跳声,颤抖的十指交缠着,不停的咽口水,怎么没半点动静了   空气顿时凝滞,她就要喘不过气来,只能不停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终于,季维澧拿起桌上的喜秤,一拐一拐地来到她身边,直接揭下喜帕,立即对上一双圆润清澈的双眸。   同时,康沐芸亦惊愕的眨了眨眼,屏息看着一袭红袍的新郎,好俊、好俊的男人啊,他的五官俊雅,剑眉浓密,深邃如夜的黑眸带着拒人于千里的漠然,鼻子高挺、微抿的薄唇,坚毅的下颚也很好看。   她不懂,更傻眼,这样的男人需要花钱买女人吗   季维澧也完全没料到他的新娘会是一名敢直勾勾打量自己的女子。   即使是他曾经心仪的女人都不敢直视他太久,在他的腿瘸了之后,更没有女人敢跟他对视,虽然这桩婚事让他非常不满,但不能否认,一袭凤冠霞帔的她看来是吸引人的,一双柳叶眉、双眸灵黠、肤若凝脂、唇似红樱,是个美人胚子。   但她仍是女人,是他讨厌且不再相信的女人!   “吃东西吧。”   他漠然的丢下话,便转身要走到桌前用餐,但他一拐一拐的走着,身后却寂静无声,他冷冷的回头,就看到她圆亮的双眸怔怔的直瞪着他的脚。   “有问题?”   康沐芸小头猛地一抬,急急答道:“没有。”她对上那双阴霾的黑眸,没再多话,只是,怎么会瘸了?他是一个这么俊雅贵气的男人啊!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才得花钱买女人吧,但已经三妻四妾了不是吗?还想多娶几个,多子多孙多福气   她看着他冷冷的转回身,将喜秤重重放到桌上,一坐下,径自倒了杯酒,仰头就喝了起来。   她不安的走到他身边,见他酒杯一空,连忙又替他斟了一杯,再为自己的杯子斟满后,这才坐下,“夫君?”她的心儿怦怦狂跳,“日后,请你多多照顾。”   他冷笑,又拿起杯子仰头喝下。   心情不好?那她也没办法,被自己的二娘卖掉的人是她耶,想了想,她也拿起杯子像他一样豪迈的一饮而尽,但当那热辣的酒水滑过喉咙时,她被呛得猛咳,“咳咳咳,这什么鬼东西!”   她连忙倒了杯茶,一连喝了好几口后,又吐出舌头,搧了搧,喘口气,天啊,都几月天了,还会这样冒汗,她干脆直接以袖拭去额上的薄汗。   季维澧微瞇起黑眸,看着她这一连串孩子气的动作,很难想象这是奶奶千挑万选又砸下重金下聘得来的南方千金。   呼!她怎么把自己搞得好累啊,她一直以为当新娘很悠哉的,除了伺候新郎……她的脸色丕变,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独处耶!   她尴尬的放下袖子,挤出笑容,“我替夫君夹菜?”这是二娘交代她的,如果气氛不错,还可以喂丈夫吃东西,可瞧他冷着一张脸,她实在不敢冒犯。   “不必。”他答得干脆。   她有点错愕的眨了眨眼,看来她的夫君似乎不怎么好相处!   季维澧随意吃了点东西,即起身走到床边,脱下冠帽、红袍,坐在床榻上,俯身准备要脱鞋子。   他要睡了她才刚动筷子耶,不管了,先塞块肉到嘴里,接着连忙起身,咚咚咚的跑到床边,照二娘教的那样,蹲下身来,抢先一步替他脱下靴子。   直到这一刻,季维澧冷峻深沉的表情才有了变化,他浓眉一蹙,困惑的看着她,   听闻她的个性骄纵,可是,此刻她却双膝跪下伺候他,丝毫不见娇柔贵气,怪了,人的个性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康沐芸将靴子放到一旁,必恭必敬的起身,心儿开始打鼓了,二娘曾经跟她说过,新郎会猴急的拿掉她的凤冠、扯掉她身上的霞帔,抱她上床又亲又摸的,但怎么……她闭着眼睛好久了,啥事也没有发生?   她睁开一只眼偷瞄,随即瞪大另一只眼,才发现他竟然自己先上床睡了怎么跟二娘说的都不一样,接下来她要怎么办,难不成自己来吗?   “二娘收了人家一大笔钱,是要去还妳死去的爹欠的赌债,妳可不能被退回来啊,要不然二娘到时要去哪儿挣钱还人!”   康沐芸的脑海里浮现二娘交代的话,她深吸口气,好吧,反正他们已经是夫妻了,就算躲得过今晚,那明天、后天呢?   罢了,早死早超生!她再深吸口气,自动摘下凤冠、褪下红袍,拿掉发簪,柔顺的黑发立即如瀑布落下,但她还是很紧张,因为他躺在外侧,所以,她必须爬过他,才能躺到里头去。   窸窸窣窣地,吵死了!他紧咬牙关,强压住要吼她安静的冲动,张开眼,坐起身来,冷冷的看向她。   怪哉,洞房花烛夜,丈夫没喜气却有火气,她心里嘀咕,但还是很努力的朝他挤出一笑,脱掉鞋袜,爬跪着来到床的内侧,乖乖躺好,僵硬的将鸳鸯喜被盖好后,双手交握在肚子上,暗暗的吸气、吐气。   他亦躺了下来,俯身将被子拉到肩上,却见她紧闭着双眸、嘴巴紧闭、微微喘息、双手更是紧握成拳,再再都透露出她的忐忑不安。   他侧转过身,突然看到窗外出现一道鬼鬼祟祟的纤细身影,他脸色一紧,低声诅咒一声,下床吹熄了蜡烛,再回到床上,冷冷的命令,“睡吧。”   咦?她蓦地瞪大了眼,看着黑漆漆的房内,就、就这样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那档事也让她自个儿来吧一来她不会,二来她的胆子也不够大!   季维澧虽然闭着双眼,但可以感觉到她错愕的目光直直瞪着自己,无所谓,答应成亲已是他最大的让步,至于周公之礼,他还没窝囊到也得让人强迫完成!   夜,渐深。   康沐芸在天泛鱼肚白时即醒来,这是习惯使然,平常一大清早就得到田里干活儿,但此刻,在这繁华的天水城里,她有了新身份,不必拿锄头!   她身边的男人仍然沉睡着。   早晨的空气冷凉,烛火已灭,就着灰白的天色,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凝睇着他俊美的脸孔,一颗心即卜通卜通的狂跳起来,认真说来,她是挺喜欢这张脸的,即使这会儿下巴长了些胡碴,但莫名的,她对他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只是,她仍然不懂,他身上没有半点“土”味,人看来一点也不粗俗,与邻居大娘说的好色又刻薄、恶名昭彰的土财主差了十万八千里!   思绪间,见他两道浓眉陡地一皱,她吓得赶紧躺平,闭上眼睛。   下一瞬,季维澧坐起身来,看她像殭尸一样躺得直挺挺的,双手紧压着被褥,平放在身侧,他陡地瞇起眼,俯身靠近,身子也因此碰触到她的身子。   他、他想干什么康沐芸顿时心跳加速,他打算补过洞房花烛夜   季维澧碰到她的手,她更错愕,她的手很粗,他怎么会从这里开始   他蹙眉,盯着她粗糙磨人的双手,这一个个的茧,显示她绝非金枝玉叶,怪了。   她的手又不是柔弱无骨、粉嫩平滑,有这么吸引他真怪,康沐芸一头雾水,忍不住睁开眼睛偷瞄,就看到他很认真的在看她的手,其实她用看的就知道他的手比她滑顺多了。   她本想继续假装,不想让他发现她已经醒了,但因为他的脸与她的手离得很近,他的呼息直接吹拂到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痒痒的,她就快要笑出声来。   季维澧注意到她的呼吸突然加快、嘴角上扬,贝齿还紧紧咬住下唇。原来她早就醒了!他抿紧了薄唇,随即下床,穿上靴子。   起床?康沐芸没想到他也是早起的鸟儿,连忙跟着起身,“我来。”她急急的下床,套上绣鞋,快速从柜子里拿出衣服,伺候他穿上,又转身走到镜架的水盆前,拧干布巾,恭敬奉上。   季维澧看着她来回忙碌着,脑海里的某个念头愈来愈强烈——她根本就像一个丫鬟,没半点大家闺秀的姿态。   “等会儿去向长辈们奉茶时,姊姊们会在吧?我也得跟她们请个安,虽然我是最小的,但我会很守份,夫君今晚可以上其它姊姊的房里去。”   康沐芸说这话可是跟二娘的意思背道而驰,二娘要她紧紧抓住丈夫的心,要成为最得宠的一个,日后,金银珠宝才能拿最多,但她一向很认份,不想树敌、不想跟姊姊们争风吃醋。   他擦好脸后将布巾交给她,刻意反问:“其它姊姊?”   “是啊,夫君是有福之人,我是四姨太,上面还有三位姊姊一起伺候您呢!”真是的,有了新人就忘旧人,她忍不住在心中嘟囔。 第1章(2)   季维澧看出她的不以为然,可笑!他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老天爷又开了他另一个大玩笑!上一回,他成了残废,这一回,他不打算妥协,既然家人们都说老天爷的安排都有衪的道理,那么这一次,娶错新娘,他就拭目以待,老天爷是什么打算!   她不解的看着神情突然变得怪异的夫君,尤其是他那双若有所思的黑眸,突然迸出一抹说不出的阴黯与嘲讽时,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季维澧径自走到镜前,检视自己的仪容,头也不回的唤了一声,“韩芝彤。”   谁?康沐芸眨了眨眼,回头又看了看,房里不是只有他跟她?   季维澧从镜子里看到她可笑的举止与茫然的眼神,冷笑,“妳的夫君姓啥叫啥?”   这家伙吃错药了不成,竟然问自己的名字她强忍住笑意,“夫君名为冯贵福。”   一抹冷笑出现在他冷酷的脸上,“但这里是季家的玉泉药庄,本少主叫季维澧。”   什么?她差点没口吐白沫直接昏厥倒地,三魂七魄都要飞了,她瘫软在椅上,搞错了吗她突然想起茶栈里的混乱——   完了!她从椅上弹跳起来,抓着他的手,叽叽喳喳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怎么办?韩姑娘肯定被送到土财主那里去了。”   他冷笑,“算算时辰,此刻韩姑娘才刚抵达冯府,但依冯贵福好色猴急的程度,她应该也已经跟他圆房了。”   是吗?她冷汗直冒,“那可怎么办,她才是你的妻子!”   犀利的黑眸射向她,“跟我拜堂洞房的是妳。”他可不想她到外面嚷嚷,他只想清静度日!   他想将错就错吗?她急急摇头,“不可以这样。”   “不可以?就算不为自己,我也要顾虑到药庄的面子,更甭提冯家与季家是世仇,冯贵福绝不会放过任何可以糟蹋季家的机会。”   他相信冯贵福一旦发现娶错人,必定会将韩芝彤吃干抹净后,再刻意送回来,一想到这里,黑眸闪过寒芒,“就算他要退,我也没有理由收,更何况,一女不事二夫,深受礼教规范的南方千金也只能认了!”   也是,嫁狗随狗、嫁鸡随鸡嘛,所以,她看着走向门口的季维澧,也跟着走,“但她不是很倒霉吗?莫名其妙成了四姨太。”还是觉得太荒唐。   他蓦地转过头来,眼内冒火,吓得她连忙煞住步伐。   “妳怎知她觉得倒霉?也有女人宁愿嫁个富可敌国的大财主,也不想嫁给一个残废,让人嘲笑终生!”这一点,他有切身之痛。   会吗?她就不会,天啊,她在想什么都什么时候了!   瞧她像个笨蛋还敲了自己的小头一下,他更是嗤之以鼻,老天爷能有什么样的安排?“总之,这桩婚事是在奶奶软硬兼施下,我才被迫答应的,我不想再拜一次堂。”   难怪他一点都不在乎!真是的,反正是别人逼他娶的,所以娶了谁,一点也不重要,她吐了一口长气,“好,我知道,我咽下这事儿,可是,话要明了说,日后,家里的人指责我明明知道内情却还死赖在这里,你可得挺身而出。”纸终究包不住火啊!   “妳可以把责任推给我,反正,妳是女人。”他一脸不屑的转身就走。   什么意思再说,她也没有将所有的问题都丢给他扛嘛,干啥对“女人”的反应如此大、如此恶劣!   她还要跟上去吗才这么一想,两名丫鬟已经俏盈盈的走进房里,其中一名还捧着一套充满喜气的红衣裙,“少夫人好。”   她愣了愣,怎么办,真要她冒充千金大小姐但一想到季维澧那双冷眸,她很乖的让两名丫鬟替她梳发化妆,其间,一名中年妇人还进来将床单取走,季维澧随即就被从书房请到了正厅。   喜幛仍然高挂的正厅里,气氛凝滞,季维澧绷着一张俊脸,至于昨晚熬了大半夜,始终没有听到半点翻云覆雨声的季晶晶,则拚命打呵欠,她困死了,都是哥哥害的!   她一边在心中埋怨,一边竖直耳朵听季家总管报告刚刚才在城里听到的最新消息,迎亲途中遇到劫匪狂暴杀戮,冯家与季家陪嫁的喜娘、丫头、护卫全遭砍杀,嫁妆全数被劫外,冯家的喜事甚至没办成,因为花轿被劫,新娘下落不明,看是凶多吉少,但衙门仍在追捕那干土匪,希望有好消息。   至于昨日幸存抬轿的几名轿夫也无心逗留,昨晚便已返回江南。   总管在报告完后,季君豪挥退所有仆人,指示总管对那些遇难者的家人做后续的补贴后,总管也拱手退出。   “人有旦夕祸福,儿子,你是幸运的一方,”季君豪有感而发的直视着俊美的儿子,“现在该谈谈你跟媳妇的事了。”语毕,他再看了古灵精怪的女儿一眼。   季晶晶吐了吐舌头,赶忙起身走到靠山高虹的身旁,撒娇道:“奶奶,妳快跟爹说,是妳要我去看看的嘛。”   “对,是我。”   高虹年已六十,神情严谨,个性也较为强悍,这一次,她是以死相逼,才让唯一的孙子点头娶妻,但他显然还没有达到她的要求。   “娘,来日方长,就给维澧跟媳妇一点时间培养感情……”曹萱不舍的看了面无表情的儿子一眼,看到杜大娘将新房的床单整齐的摆放在椅子上时,她就清楚儿子并未与媳妇圆房,才会惹得婆婆如此不快。   “是啊,娘。”季君豪也忍不住为儿子说话。   “我们给他的时间还不够李家退亲已有两年,这段时间,他可有心在婚事上?被退婚又如何,世上的姑娘还没死光呢!”高虹目光精锐的瞪着不发一语的孙子。   季维澧直勾勾的回视,“所以,奶奶要我娶妻,我已娶了。”   “但你很清楚奶奶要的是什么,那也是你身为季家独子该尽的责任。”   面对奶奶眼内的怒火,他抿紧唇瓣,神情冷漠。   “你不碰芝彤,就代表你心里还有那个嫌你成了残废不要你的李映湘,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她真的气炸心肺了。   季维澧脸色严峻,不想回应的别开脸,却正巧对上前来奉茶的康沐芸,神情一愣,轻点蛾眉的她,明眸熠熠、肤色红润,更见倾国之色,但很快的,他随即回神,目光转冷。   康沐芸在两名丫鬟的陪同下走进正厅,可怎么也没想到来的时机不对,脚步一停,她望着脸色铁青的季维澧,原来他心里有个李映湘!难怪他昨夜不肯碰她。   “娘,别让媳妇进门的第一天就被吓坏了。”曹萱连忙起身,笑盈盈的迎向媳妇,瞧她娇小纤细、美若天仙,令人惊艳。   季君豪也以眼神催促儿子,要他走到让人一见得缘的媳妇身边。   季维澧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康沐芸身边,就见娘又给他使眼色,要他介绍家人外,还不忘示意要端了茶盘的丫鬟过来,好准备敬茶。   他抿紧了唇,看着一脸忐忑的娘子,漠然的一一向她介绍家人,看着她惴惴不安的向长辈敬茶。   高虹挑剔的眼眸盯着孙媳妇的脸蛋许久,因此没注意到她端着瓷盘的手有多粗糙,接着满意的点头,孙媳妇是个明眸皓齿的小美人,一双圆亮黑眸看来不呆愣却太紧张,一套从晶晶那里借来的襦裙也显得太大,但红色缀金绸裙倒是相当适合,多了喜气及贵气。   “奶奶就喊妳『彤儿』吧,妳的嫁妆全数让匪徒劫走,晚一会儿,会有裁缝过来替妳量制新衣,女孩儿的其它东西,晶晶会替妳张罗,有欠什么、需要什么,就大方开口,大家都是一家人。”   “是,谢谢奶奶。”面对季家最大的长辈,康沐芸说得心虚,偷瞄了季维澧一眼,没想到他一双黑眸仍然冷飕飕的,吓得她连忙收回目光。   突然,站在奶奶身边的季晶晶竟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哥,我想包括嫂嫂在内都知道你是被迫娶妻了,你那眼神会吓死人的!”   “就不曾吓过妳。”他没好气的反讽。   季晶晶是让众人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就连父母都敬畏的奶奶,她也不怕。   她喜欢她!康沐芸看着季晶晶笑咪咪的粉脸心想。   季晶晶亲切的走过来,“嫂子,妳别被哥吓到了,他人很好的,只是这一、两年阴阳怪气了些,妳胆子可得再大一点。”   “妳放心,我胆子一向很大,再黑的地方,或是遇到很凶、很好色的人,我都不怕。”因为季晶晶的坦率俏皮,康沐芸也没想太多、直率的笑答。   其实,为了偿还爹在外的债务,只要是能挣钱的活儿,除了卖身外,她几乎都做过了,偶尔会遇到凶巴巴或想吃她豆腐的人,感谢上天给她一颗好脑袋,她总能有惊无险的躲过。   此话一出,长辈们都有些愕然,没想到她也如此直率,季维澧则冷冷的瞟了她一眼。   但季晶晶就像遇到知己般,开心叫道:“太好了,这样的嫂子有趣多了,我还担心来个娇纵难伺候的千金小姐呢!”她眉开眼笑的握住嫂子的手,“我们一定可以相处得很好的。”   话一说完,季晶晶柳眉突然一拧,直觉的放开手,但还来不及细看是啥刺疼她柔嫩的肌肤,哥哥已经臭着一张脸,扣住嫂子的手腕,头也不回的拉着她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家人。 第2章(1)   “放手,放手啊!”   季维澧无视康沐芸压低嗓音的东阁,喝斥打扫的奴仆退下后,才放开她的手,劈头就是一句,“管好你的手!”   有没有搞错?!是他的手来冒犯她的手好不好?!   瞧她一脸不以为然,他更是火冒三丈,“不用几天,你的手就会让你的真实身份曝光。”   原来啊!她没好气的揉着被他揪红的手腕,“跟手也没多大关系,瞒不了多久的,因为我就是连大字也不识几个。”   他难以置信的瞪着她。   “奇怪吗?我可没有少主这么好命,我娘死得早,我爹娶了二娘照顾我,但贫贱夫妻百事哀,爹在二娘的怂恿下,上了赌坊,因而染上赌瘾,欠下一屁股债,我七,八岁时,就得帮人家带孩子、种田、缝衣服,哪来什么机会识字读书。”   像是不吐不快,又见他没反应,她接着又道:“我有几次差点被卖到妓院还债,我爹也因愧疚而抑郁潦倒,不久便撒手人寰,这一次,是二选一,进妓院还是当人家的四姨太,所以我选择后者。”澄清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脸色漠然的丈夫,“我的邻居告诉我,我其实是被二娘卖掉的,其实她比我爹更嗜赌,狮子大开口的跟冯贵福要了千两银子。”   “你不怨?”   总算开口,她笑了,“怨了,日子也要过啊!”   他看着她,如果易地而处……不,他不可能像她如此豁达。   她朝他伸出张满茧的双手,“这怎么藏?何况,冯爷不是好人,我跟你也没有圆方,只要你不介意韩姑娘已非完毕,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她的良知实在无法允许韩姑娘代替她在冯家当小妾。   她这么想换?!莫名的,他非常不悦,即使他知道韩芝彤并未与冯贵福拜堂,但他也不愿说明,反而道:“你以为你说要换,冯贵福就给换吗?韩芝彤是我奶奶千挑万选的,除了脾气较为骄纵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闻也是天仙容貌。”   “所以呢?就什么都不做吗?!”他的不在乎令她生气,“我知道你心仪的是李姑娘,所以你当然可以不在乎这个错误,但我康沐芸办不到,做人要无愧于心,不占人便宜……”   “啪啪啪!”   冷不防地,一阵掌声响起,两人都吓了一跳,直觉往声源看过去,竞见粉妆玉琢的季晶晶就藏在一株长满花苞的梅树上,接着笑嘻嘻的轻盈纵身而下,站在他们面前。   康沐芸早已吓坏了,完了!“你、你该不会从头听……”   “是啊,我全听到了!”但她一点都不在意,她兴致勃勃的瞧着自家嫂子,“其实刚刚握住嫂子的手时,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又见哥哥的动作,就偷偷跟上来了。”专练轻功还是对的。   “错娶新娘一事,你别多嘴。”季维澧冷冷的瞪着妹妹。   “当然不会,而且我还会买些润手霜给嫂子,因为这还是头一回越到有姑娘敢在你面前讲道理。”季晶晶越看康沐芸是越喜欢,“还有啊,嫂子就算没跟哥圆房,也拜堂了,同床共眠了一晚更是事实喔!”说白了就是,这嫂子她要定了。   闻言,康沐芸毫无招架能力,也驳斥不了,润手霜的事当然是谢谢了,可是……她忍不住咬着下唇问:“韩姑娘怎么办,做人不能这么自私啊!”   季晶晶困惑的看了哥哥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要隐瞒那个消息。“嫂子,她可能已经见阎王去了。”她随即将另一顶花轿被劫一事简略告知,韩芝彤不是死了,就是被凄惨对待了。   好可怜,康沐芸听完眼眶都红了,季维澧也瞧见了,确定她有个软心肠,要不,两个新娘不同命,她嫁进来,逃开色名远播的冯贵福,不是该觉得欢喜吗?   “所以,不用想是不是冒牌的嘛,就留下来,其实自从我哥的脚受伤后……呃……”话说到一半,她即吐吐舌头,完了,触摸到不该碰到的伤口,还当着哥哥的面——   果真,就见季维澧脸色一变,气氛突然凝滞。   康沐芸不解的看着这对兄妹,“怎么了?”   “你就用韩芝彤的身份留下来,老天爷欠我一个公道,我倒很想看看阴错阳差来到我身边的你,能改变什么!”用带有愤世嫉俗的嘲弄目光瞅了她一眼,她冷冷的丢下话后,便随身往书房走去。   什么意思?!康沐芸咬着下唇,不解的看着她僵硬的背影。   这家伙不好相处啊,冷漠抑郁,却又一股卓尔不凡的果然气质,会不会在尚未跛脚前,她也是个意气风发、有气度的男人?!   哥也要她留下来?季晶晶乐坏了,自从个出意外、又被退婚后,一直都死气沉沉的,但就这么一天,哥哥的情绪已有很大的波动。   她亲切的握住康沐芸的手,显然嫂子的出现改变哥了,“嫂子,我一直都很相信奶奶说的,人的一生有什么样的变量,老天爷早已安排好,那叫命中注定,所以,放宽心的留下来当少夫人吧。”   “我当不来啊。”康沐芸光想就头皮发麻。   真诚实,季晶晶笑,“我可以帮你啊,对了,我先带你走走诳诳,玉泉药庄很大,但东阁这里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进来的。”   热情的季晶晶拉着康沐芸的手,带着她将药庄绕了一圈,两名被派来侍候康沐芸的丫鬟原本还亦步亦趋的跟着,但季晶晶瞧出她的不自在,便要丫鬟退下,姑嫂两人走得更自在。   康沐芸本以为玉泉药庄金碧辉煌、豪奢华丽,虽然她来自陕西的偏僻乡下,但住处紧邻甘肃,玉泉药庄之名,她也听过,它不仅是甘肃省最大的药商,不管是从外购置的奇珍药材或是自己栽种的药田,其质量及数量都是全国之最,富可敌国。   但此刻身在其中,却与她原本想象的完全不同——   建筑朴实无华、古色古香,丛有仆佣近百人,但有大半是负责药材采买的后续处理,包挂清洗、曝晒、切片、入仓等整理及炼丹药房的工作,仅有近二十名是打点里外的清理工作,他们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很好相处,带着满满的笑意喊着少夫人好、小姐好。   药庄里的气氛宁静典雅,至于她所住的东阁,可说是所有院落中,占地最广、最精致的,雕梁画栋、梅竹围绕,但奇怪的是,在原来的最深处,有一道枯藤攀爬的围墙,中间的拱门大锁还生了锈。   季晶晶还特别叮咛不可以进去,反正后院连着的蓊绿的后山,平时也无人迹,每逢春夏,雨雾翻腾,极容易迷路,不去也好。   “可是,院子为何进去不得,还要上锁?”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里面是我哥这一辈子最深的痛,所以,当他巨大永远关闭后院时,家人全由着他了。”   季晶晶走到一旁的亭台坐下,捶捶走疲的腿儿,一见嫂子坐在身边,欲言又止,聪敏的她也猜到她想问什么了,虽然探人隐私不好,但好奇是人的天性,她很明白的,“我告诉你啦,但直到就好,别跟哥说去。”   康沐芸用力点点头,”嗯。“   从季晶晶口中,康沐芸得知了季维澧的过往。   事实上,那不只是一个过往而已,还包含了一份传世的责任。   季家经营药材生意已有百年,从季维澧的曾祖父开始,都有拿到一份传世的救命仙药的配方,但这份仙药一直无法真正提炼出来,就在其中一样药材”款冬“难觅。   一代又一代,卖药材也习医的季家男人不停思索着自己种植的可能性,气候、土壤是栽植重点,于是,研究过多本古书后,就王府的父亲远至平凉崆峒山寻找高山土壤,并顺利的运回药庄,季维澧则与最疼爱他的爷爷一起上山寻觅款冬。   不过某日,季维澧不小心遭蛇咬,毒发昏眩,失足跌下山坡,可但是是爷爷搀扶着他走的,生意不可避免的,爷爷也跟着滚落山坡。   爷爷因为年纪大,无法承受这样的伤,回天乏术,而季维澧的脚断了,尤其右脚伤的即为严重,再加上蛇毒发作,尽管努力医治,还是成了长短脚。   于是,她向天上的爷爷立誓,他一代会找到款冬,外出爷爷的遗愿。   在那之前,后院就成了禁地,他不进去,也不许他人进去。   “看来这似乎成为一个永远也无法达成的遗憾了,要完成那帖救命仙丹是不可能了,脸款冬都采不着,更甭提有种子的可能……”季晶晶忍不住的叹息。   所以,这时季维澧抑郁冷漠的主因,无法达成爷爷的遗愿?不,是自责与愧疚……想到这里,康沐芸吐了一口长气,真令人感伤,相比他的心中也很苦吧。   “那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康沐芸不解的开口问。   季晶晶莞尔一笑,“就当少奶奶啊,凡是都有人做,你负责替我们生一个胖娃娃就好了。”   说生就生?!她真佩服季晶晶的天真,她哥才不会碰她,他心里有李映湖啊!   像是洞悉她的想法,季晶晶又道:“那个女人配不上哥哥,她别在意,我要去练功了,你要不要学?”她学功夫也是为了要采收款冬,她曾经看到高山上有款冬,却因为无路可行,去不了。   康沐芸直觉的摇头,她不爱舞刀弄剑,也不想象季晶晶一样从树上跳下来。   季晶晶也不勉强,自己一个人回练功房,离开前还不忘提醒她这个新嫂嫂,此时奶奶跟婆婆都在禅房诵经,不要去打扰,这时但是哥哥受伤昏迷不醒时,婆媳两人向上天情愿,成了每日必做的功课。   终于爹,负责管理城里的中药堂及看诊,原本应该交棒给哥哥的,但这两年来,季维澧的活动范围只在玉泉药庄里,不是在书房、右院,就是巡视山腰出的药田,尽管是新娘,但没人敢勉强他陪伴娇妻。   所以,几乎没有半点怀疑,康沐芸就往书房走去,却不见人,她问了一名小厮,知道季维澧在药庄右方的院落,那里是药材卸货、点货、记录之处。   听来很忙碌呢,正好,她天生劳碌命,闲不下来,他可以替她安排点事做。   寒风萧索,呼呼的吹,占地宽敞的院落里,摆放了满满一地欲风干的笑梗核,另一边则有多名仆佣正在将成袋的黄苓、芍药、甘草、大枣、桂枝、麻黄等药材做进货记录及查看质量,忙得不可开交。   从长廊走来的康沐芸,一眼就瞧见站在院落里的季维澧,他手里拿着账本,与另一名管事在交谈。   每见他一次,就觉得他比上一次看到时更俊,而且知道越多,对他的心疼也越多……   难怪他不好相处,康沐芸心酸酸的,天生的同情心有泛滥。   思绪专注的她,双眸只看着里自己几步远的季维澧,没留意脚步,直接走下长廊阶梯,要往他的方向走去,压根没注意到地上的东西,一脚踩上硬核仁后,她一怔,但下一脚跟上来了,双脚一滑溜,她吓得猛低头,急急的伸开双手想保持平衡,可整个人仍是摇摇晃晃的扑向季维澧!   她脸色大变,拚命挥舞着双手,“快走开!”   闻声,季维澧不明所以的转过身来。   完了!她一脸惊恐的扑向他,整个人撞进他的胸膛,又因为脚仍踩着滑动的中药硬核仁,根本没办法站直,连带将他也给撞开了。   “砰”地一声,季维澧整个人平躺在那一颗颗硬死人不偿命的硬核仁上,痛死了,还成了她的垫背,他呲牙咧嘴,痛到差点骂出声,没想到,她竟敢比他先喊疼。   “噢!”她痛呼一声,只因为下颚硬是撞向他硬邦邦的胸膛,下巴差点都没了。   其他仆佣们早已停下手边的工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起来!”季维澧咬牙怒吼。   她惊慌的点头,“是。”她挣扎着,好不容易踢开硬核仁踩着了地,正要起身时,顽皮的硬核仁仍让她的脚滑了一下,无法平衡的又跌回季维澧身上,更惨的是,她的唇就压在她炙热的唇瓣上,她窘迫的瞪大了眼。   管事及仆佣们是又惊又羞有尴尬,纷纷转开脸,假装在做事,但有强忍着笑意偷瞄。   “该死!”   季维澧毫不怜香惜玉推开她,她便往后跌坐在硬核仁上,屁股痛的她马上弹跳起来,但又差点滑倒,糗毙了。   到底在干什么?!季维澧没好气的起身后,恼火的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将摔摔跌跌的她拉到一旁的平地上。   康沐芸这时发现男人跟女人真的很不一样,即使他是破着脚的,但她踏步仍稳,抓地力强,不似她,像踩在滑不留丢的雪地上,站都站不稳。   他冷冷的瞪着粉脸涨红的她,却不说话。   她猛吞口水,拚命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第2章(2)   “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他的口气很不好。   “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她的口气才无奈呢。   他抿紧了唇,看着那些明明在做事,实则竖直耳朵听的仆佣们及管事,“你们都离开。”   “是。”   所有人离开放下手边的工作,快步离开,不过,众人离开前,仍偷偷多瞄了少主一眼,对一个新婚的男人来说,他的表情实在不好,虽然,这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偌大的院子里,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凝重,静悄悄的。   季维澧沉沉吸了口长气,压抑住怒火,“不知道做什么?!我看你的手,就知道你过得很辛苦,现在好命了,为什么还一定要找事情做?!”   “像个废人有什么好?”她一脸受不了的看着他,“少主……”   “夫君。”他冷冷的纠正他的称谓。   “是,夫君,请你找点事给我做,我天生劳碌命,要我敲着二郎腿儿叫这个叫那个来伺候,我会生锈的。”她不是不惜福,而是也想帮她做点什么。   见她一脸认真,他的心陡地一震,“你真不怕我,是吗?”他突然有点佩服她的勇气。   “相信我,比你凶恶好几倍的人,我看多了,何况你是长得这么好看……呃……”说出来了!她的粉脸倏地涨红,她是犯了花痴吗,笨蛋!   就完了脸色一禀,扪心自问,有多少姑娘一看到她的神色就吓到浑身发抖,而她竟还能大咧咧的称赞他的外表?!   四目胶着,她困惑低头,他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她太久,他蓦地转身,走到刚刚被她一撞,掉落在地的账本旁,将其拾起后,转身看着又一次盯着瘸脚的康沐芸,他立即扳起了脸,“你就不能自己找事做,别来烦我吗?”   “可以是可以,但要是一下子露馅了,可不能怪我。”她其实也是很好商量的。   他浓眉一皱,难以置信的瞪着突然笑开的康沐芸吗,“你这女人在威胁我?”   “什么叫这女人?!口气不必这样吧,再说,被女人退婚又有什么了不起……”   “闭嘴!”季维澧脸色陡地铁青,他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因为通常不是同情,就是在嘲讽他的可悲。   “我可以闭嘴,但请夫君先找事给我做,我什么都能做,除了“闲闲无事”。”   他怒不可遏的瞪着她,她也直视着他,两人对峙许久,你不也要我以这样的身份留下来?!“她点点头,勇敢的反问。   所以,赖他是应该的,他不得不承认她比她的外表看来还要更胆大妄为。“好,那么,给你一件事,在做完之前,别来烦我。”   “可以。”她笑,就说她很好商量嘛!   他的视线定在她身上久久,似在思索什么,接着突然转身,“你在这里等着。”   他直直的朝前方的门堂走进去,穿过中庭,进到一门厅,空气中充斥的全是淡淡的药材香,这里是要出仓储之处,楼上两层、地下一层,而这个楼面有一大片的黑木书柜,柜上排满古今中外各种药材书卷,他面无表情的走上前,一眼看中的就是那一排有关款冬的书籍。   再过半个月,又是款冬开花的日子,这一次上山,一样凶险难料,她既然已是季家人,至少得知道身为季家人所肩负的责任!   毫不犹豫地,他抽出其中一本最厚的书就往外走。   院落里,管事正好领了一对父子前来,没想到不见少主,只有少夫人蹲在地上,无聊的把玩着让她跌了好几回的硬核仁。   康沐芸一见到三人,连忙直起腰杆,站起身,朝他们一笑。   管事恭敬的行礼,再向这对父子道:“这是我家少夫人。”   这对父子一听,急急行礼,“夫人好。”   “你们也好。”   她也急急回礼,管事见状,先是一愣,接着忍不住想笑。   “你们要找少主吗?他等会儿就回来了——还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念头一转,她笑盈盈的看着这对朴拙腼腆的父子,两人的衣服上都有补丁,跟她先前的衣服一样,特别有亲切感。   父子俩怎么也没想到美若天仙的少夫人会对他们笑得如此灿烂,儿子害羞的低下头,倒是年过三十的父亲在惊愕之后,又有些惶恐,“我们是特地来谢谢少主,我儿子的病已经好了。”   看她一头雾水,管事贴心的低声为她解惑。   原来有些穷苦人家没钱看病买药,少主就言明,只要有困难的人到城里药堂签下欠据,日后再还即可。   只是欠据这个动作也只是让那些穷人家能有尊严看病借药而已,少主早已交代不准催债,也不准提及未清之债,甚至一年过去,便主动烧毁欠据,免得他们积欠太多,不敢再上门。   真是个大好人,难怪季维澧会说上天欠他一个公道,不过,他活过来了呀,这也算是好心有好报嘛!   “少夫人,呃,小的名为张三,没读过书,目前在升来客栈当小二,”他困窘一笑,“虽然是个粗人,但我想说,少主是个很善良的人,请少夫人一定要好好待他,如果可以,陪他进城,他会知道城里的人不在乎他腿瘸,一样尊重他、感谢他。”或许因为她的笑容太温暖,张三憋了许多的话就一古脑儿的全说出来了。   不远处,季维澧走了过来,就只听到“感谢他”的三个字,脚步陡地一停,看着温柔笑看着张三父子的康沐芸。   “谢谢你们,我会转告少主的。”   “那我们告辞了。”   季维澧看着张三父子开心离去后,就见到她马上抬头问管事,“少主脚受伤后就不出门了吗?”   “有,但是只往山里跑,其他时间就都待在药庄里,想想,老天爷对少主太不公平了,好人没好报,唉……”管事也忍不住叹息。   闻言,季维澧抿紧了唇,心陡地一紧,视线更是紧瞅着她的神情不放,她会认同,还是像某个女人一样嫌弃他?   “我不觉得夫君没好报啊,除了一条腿不好外,身体健康,家人爱他,关心他,吃住无忧,还有特别前来感谢他的人,累积善德,很好了。”   瞧她一脸莫名其妙,是认为他不知足吗?!他黑眸蓦地一瞇,双听到管事替他抱不平,“可是少主的脚瘸了,这是很大的打击。”   “脚瘸是事实,不需要一再惦记,痛苦的事,根本就不需要咬着不放,有些事把它忘光光,就是一种幸福。”   她就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才能快乐的生活到现在吗?季维澧蹙眉。   “怎样的事忘光光会是一种幸福?”管事摸摸头,实在搞不懂。   “都忘光光了,还怎么跟管事说呢?”   她笑得好开心,季维澧静静凝睇她灿烂的笑容,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提醒了他一件重要的事,他拥有的的确不比他人少,只是伤痛太甚,让他忘了自己拥有更多。   他抿唇,看着手上的书,突然良心发现,是否该拿简单一点的书,不然,好像是在故意刁难不识字的她,似乎太恶劣了些,就在他想回身时——   “咦?少主,你回来了。”管事眼尖,看到他。   康沐芸随即走近,一边简略提及刚刚张三父子来过的事,但一双眼眸紧盯着他手上那本厚厚的砖块书,不会吧,这是他要她做的事,读书?!   管事一看到少主手上的书,有点担忧,“下个月就是款冬的开花期了,少主又要上山了吗?”   康沐芸瞧管事忧心忡忡,又想到季晶晶跟她提过的事,随即脱口而出,“采款冬很危险,你爷爷也因此丧命……”   “少夫人!”管事急忙打断她的话,老太爷的事,可是少主心中最大的痛,提不得的。   果不其然,季维澧脸色突变,凶狠的将手上那本重死人的书丢到她手上,“看来有人长舌,告诉了你不少事。”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不知该怎么回答。   “把这本书弄懂后,再去嚼舌根,也才准来找我。”冷飕飕的丢下话,他面无更让示意管事与他到门厅做帐,独独留下她一人。   她低头看着这本厚到令她头皮发麻的书,天啊,她根本不识字,他是故意要找她麻烦吧? 第3章(1)   萧萧冷风,盘起地上落叶,打转飞旋,不见浓荫绿意的花园里,季君豪、曹萱夫妇跟高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他们刚刚才问过下人季维澧和康沐芸近日的相处情形,但听完后,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高虹,看着仍在两旁伺候的丫头,还有不远处正在扫落叶的仆佣们,她是愈看愈烦燥,不耐的朝他们挥挥手,几个人连忙行礼退下,独留三人交谈。   “实在太不象话了,我要把他们两人关在新房内,看他们哪时候圆房,哪时候才自由。”高虹脸色铁青,真的气炸了。   季君豪与曹萱相视一眼,双双放下杯子,也难怪她如此火大,新媳妇是抱着款冬的医书天天窝在寝室里钻研,儿子却跟没成亲时一个模样,忙着药庄的事,总的来说,除了睡觉、用膳时,小两口几乎根本碰不着面。   若有行房倒也还好,偏偏打扫的小丫头天天换床单,就是不见落红,不过,季君豪仍然忍不住替儿子说话,“这次是娘以死相逼,维澧才答应娶妻的,娘是不是不要逼得太紧比较好?”   “是啊,娘,”曹萱温柔的附和,“至少孙媳妇娶进门了,咱们就尽量不去打扰,两人总会有进展的。”   “进展?!下人们不说了,在右院时,孙媳妇不小心滑倒,一次还撞到孙子的嘴巴,他还吼她。”高虹愈想火气愈大。   这件事,季君豪夫妻也听说了,却不好干涉,毕竟儿子在尚未出意外时,还是个温文儒雅的男人,却因脚残被嫌,自尊心受创,脾气才变暴躁的。   “来人,把少主给我请来。”   高虹不由分说地又叫来奴仆,其恼怒的神情也令季君豪夫妇不敢再多言。   不一会儿,神冷淡漠的季维澧已被请来,下人立即退下。   季维澧向三名长辈点头,在母亲的眼神示意下,走到奶奶身边坐下。   “你的妻子娶回来是供着的,动不得的?!”高虹火冒三丈,立刻劈头质问。   “请奶奶的干涉适可而止,将奶奶中意的女子娶回来,已是我的最大的让步了。”季维澧也直接说明自己的想法。   “你!”高虹怒视孙子。   季君豪夫妻急急跟他摇头,不该硬碰硬啊。   “奶奶不是说过,老天爷对每个人的安排都有其道理,那么,您何不放手,让我看看我娶回来的娘子,有何能耐可以改变我的人生。”   季维澧语气嘲讽,但话中有话,只是季家长辈谁也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当是推托之词。   “婚姻要两个人一起经营,置身事外,就是不负责!”高虹不悦反驳,直觉孙子在刻意扭曲她的话。   但季维澧也没兴趣跟奶奶争辩下去,站起身来,“管事跟账房都在门厅的议事堂等我,有些事得先交办。”   此话一出,三名长辈顿时沉默,只能静静的看着他离开。   “今年,还是不放弃吗?”曹萱眼眶红了。   “还是今年改由我去?”   季君豪握住妻子的手,但见她摇摇头,“儿子不会允的,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也阻止不了。”   高虹反而没有接话,孙子心口上有个结不了痂的伤,没有完成爷爷的遗愿,他每一年都得跟自己的生命挑战,她的心,也不由得隐隐抽痛起来。   就在季维澧在议事堂与管事、账房商议药庄营运分工的相关事宜时,康沐芸也忙着跟那本砖块书战斗,好在还有季晶晶这个好小姑,不厌其烦的重复教她认识每一个字,甚至替她抱不平。   “哥真狠,你不识字耶,还拿这本药书让你读。”   “他是瞧得起我嘛,认为我有潜力,而且,既然身为药庄的少主夫人,药书总该瞧几眼。”   说是很乐观啦,但这本书密密麻麻的,真的好难,有些字,她看了再多遍,写了再多次,还是头昏昏、脑胀胀,翻了几页后,就算再相见,它还是不认得她,唉……   此刻,她紧紧握着毛笔,聚精会神的低头,一笔一画,依样画葫芦,却不成葫芦。   老天爷,季晶晶坐在一旁,忍不住拧眉,白纸上出现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鬼画符,墨汁还晕染开来,简直惨不忍睹,于是她好心建议,“还是咱们换一本字数比较简单的医书?”   康沐芸摇头,“不行,这可是我跟你哥要来的第一件事,做不好,日后怎么做第二件、第三件?”她买针毛笔搁在砚台上,微笑看着季晶晶,“再继续教吧,我会努力学的。”   真有毅力!但医书很深、字又繁复,但瞧嫂子目光熠熠,季晶晶点点头,伸出手,指着书籍的一段,“你听好,就这里——”她一字一字的念出李时珍《本草纲目》中的一小段,“百草中,惟此不顾冰雪,最先春也。”   康沐芸点点头,一字一字跟着念,念完季晶晶再教写,但对她而言,有几个字不太简单,她念了又念,要记得已经很困难了,没想到后面一段更难。   季晶晶指着书,再教下去——   晋代郭璞中的《款冬赞》亦曰,“吹万不同,阳煦阴蒸。款冬之生,擢颖坚冰。物体所安,焉知涣凝。”   康沐芸嘴角抽搐,硬着头皮跟着念,念一字,忘三字。   半个时辰后,总算会了五分,季晶晶也觉得这是种酷刑了,好动的她教到都快睡着了。   但接下来是《楚辞》的九怀,株照上写的,“悲哉于嗟兮,心内切磋。款冬而生兮,凋彼叶柯。瓦砾进宝兮,捐弃隋和。铅刀厉御兮,顿弃太阿。”   这这这——康沐芸舌头都快打结了,也吐不出三个字来,她瞪着这些字,耳朵听着季晶晶边打呵欠又再念一遍。   是在念经吧!一样很难啊,抑扬顿挫、高低起伏,她听得头皮发麻,一颗心是直直落,真不知道有没有人因为学字而发疯的!   她念不出来,毛笔左撇、右捺也写不出来,呻吟而出,她快要投降了啦!   “老天爷,这些到底能做什么啊?!”   “做什么?款冬能做的可多了,润肺止咳、祛痰平喘、治疑难杂症,是上等而稀有的药草啊。”季晶晶不知道她的呻吟是哀号,还好心的替她解释。   康沐芸愣了一愣,噗哧笑了出来。   “嫂子笑什么?”季晶晶真的很佩服她耶,她都快睡着了,嫂子的精神还这么好。   康沐芸笑看着趴在盯紧上的季晶晶,突然又觉精神百倍了,“没什么,只是,读这么多有关款冬的记载,有没有可能,我也跟你哥去采款冬?”   季晶晶倏地瞪大了眼,抬头坐正了,“不可能的,我练了轻功,就是想去帮忙的,但哥说太危险了,款冬是雪地里开花,人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受伤,还会伤了花朵呢。”   “雪地里开花?”   “是啊,十一月过后,款冬的花蕾及叶子才能成药,而且黄色花苞是生于冰下的,开花时,会冲破冰雪,所以古人称为『雪中出花』。”   光听就好美,季晶晶好奇的就在书本里翻,果真翻到了款冬的图,只是可惜是墨迹,且略微斑驳,但光想象皓皓白雪中一片黄澄澄的花海,美极了!   但要得到愈珍贵、愈美丽的东西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吧,康沐芸心有所感的看着季晶晶,“采款冬除了危险外,可能会无功而返,爹、娘、奶奶都反对吧?”   “嗯,季家代代单传,为了保有唯一的男丁,长辈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季晶晶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重重的头,“一开始,哥还是能沟通的,但被退婚后,什么人的话也听不进去,说什么不想再增加山上亡魂,只想一个人完成爷爷的遗愿,谁也不许跟。”   “我跟,他怕我穿帮,光这一点,他不带我去都不成。”她愈想愈可行。   “可是很危险。”季晶晶提醒。   “我没那么娇贵,而且,不瞒你说,面对他那张冷飕飕的脸比留在这里被长辈们拆穿身份还轻松些,我宁愿跟他去冒险。”她大剌剌的说着。   季晶晶笑盈盈的看着嫂子,这段日子,她也一直在观察她,她对下人极好,对长辈更是恭敬有礼,庄里上下都喜欢这个心无城府的少主夫人,除了她亲爱的哥哥。   但无所谓,她有预感,嫂子的热情可以驱走哥哥生命里的晦暗与寒冷,因为,她有一种乐观与温暖的天性,让人会不由自主的想亲近她。   “少夫人,大小姐,晚膳时间到了,老夫人跟爷都在等着呢。”   敲门声及奴仆的喊声陡起,两人这才双双收拾桌面,因为这些习字的证据可不能流出去啊!   明亮的灯火下,高虹、季君豪夫妇、季维澧、康沐芸、季晶晶同坐一桌。   这也是各自忙碌的季家人一整天唯一聚在一起吃的一餐,因而特别丰盛,好酒好菜,康沐芸从嫁过来后,一天吃的比一天好,再想到过去的她只能喝稀粥配酱菜,现在真的很幸福,她总不忘在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菩萨能保佑消息全无的韩芝彤平安无事。   但康沐芸并不知道菜色一天比一天好,是有原因的。   “孙媳妇,你如此干瘦,怎么孕育孩子?”高虹点出重点,孙子说不听,只能跟孙媳妇说白了。   “孙子吗?!”   由于季晶晶先前已经同她说过了,所以康沐芸是有心理准备,但在餐桌上说很困窘耶,她只能将求救的目光移动身旁的季维澧身上,本希望他能帮忙回答,没想到他还反瞪她一眼,吓得她也只能低头,又摇摇头,然后,一根食指悄悄的指向夫妇。   季维澧微瞇起黑眸瞪向她,她以为他脚残,眼也跟着瞎,看不见吗?   冷光射来,康沐芸皱眉悄悄抬头,一对上他阴鸷的黑眸,吓得低头又缩回手。   他这才满意的低头吃饭,却也没有响应冥顽不灵的奶奶,反正,说不拢的。   曹萱见婆婆火大又要骂儿子,忙拍抚婆婆的手,摇摇头,没想到季君豪却说了——   “维澧,怎么可以对媳妇这么凶?”季君豪不以为然的斥责,小夫妻的互动,他可全瞧见了。   “呃,夫君不凶,他只是天生恶人脸。”想也没想,康沐芸随即抬头急着替他说好话。   “噗噗……”季晶晶忍不住哈哈大笑,“嫂子,你是愈描愈黑。”   笨!她脸儿红红,感觉到季维澧射过来两道杀人目光,唉,还是吃饭的好,话少说点,正要兴趣着时——   “这一桌尽是燕窝鱼翅、龙肝豹胎,你多吃一点,孩子会长得好、俊俏美丽。”曹萱贴心的转换话题,也给了儿子一个眼神,叮咛他别对自己的娘子太凶悍。   但康沐芸可傻眼了,她难以置信的瞪向婆婆,有钱人就吃这种东西吗?再回转过来,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她好惊恐,忍不住低声嘀咕,“燕窝鱼翅是啥我不懂,可是龙肝豹胎,真吓人,听起来就血淋淋的,阿弥陀佛!”   这家伙!季维澧以一种“她是白痴”的表情瞪着她,而一旁的季晶晶已经受不了了,笑得前俯后仰,都喷泪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曹萱放下筷子,好奇的看着女儿笑问。   季晶晶连忙拭去泪水,噗哧直笑又喊着没事。   但这一顿饭吃得康沐芸一颗心七上八下,但季维澧完全不理她,她只能边念阿弥陀佛,边将那些可怕却好吃的菜全吞下肚去,不吃不可啊,有大半以上都是长辈们为她夹的。 第3章(2)   当然,长辈们的问话一样不少,有的尖锐,夹枪带棒的。   像是奶奶问季维澧,“你对妻子都是这么视若无睹的吗?”   爹会问:“你媳妇大都待在东阁,你做丈夫的,该带她进城到中药堂走走,让外人也认识认识季家的少夫人。”   娘会说:“听下人们说,你不需要媳妇伺候,但一个女子嫁为人妇后,要做的事也只是伺候丈夫而已,你别拒她于千里,要好好相处。”   季维澧很坏,不回答问题,但总不忘冷冷的瞥她一眼,吓得她都会直觉反应,急急回答,“其实夫君对我很好的。”   “其实夫君只是不想要我抛头露面。”   “其实夫君是怕我太累……”   其实她很明白,这一切的问题都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有她不识字,露出马脚快,也上不了台面,这长长的一串话才是她的心里话,但不能冒出来呀。   只是,季维澧在面对她体贴的打圆场时,总是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继续吃他的饭,让她很是尴尬。   终于,这顿饭结束了,晚辈目送长辈先行回房后,季晶晶才替嫂子解惑,“其实刚刚奶奶说的燕窝鱼翅、龙肝豹胎,只是形容珍肴难得而已,因为都是上等的食材,是嫂子进门后,我们才吃得这么奢华的。”   “原来如此。”康沐芸顿时恍然大悟,但也糗毙了,不过,季维澧完全不理她,径自往东阁走,她连忙跟季晶晶挥挥手,随即追上丈夫的脚步,“我有话跟你说。”   有些问题是不能逃避的,何况,今晚这一餐,长辈们的问题如此犀利,接下来的日子,她很容易食不下咽或是消化不良的。   季维澧彷佛没听到她说话似的,仍继续走。   “好,我去跟长辈们招了!”见他不理她,她丢下话,转身就往反方向走。   见鬼了,他陡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一拐一拐的快步追上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齿的问:“你要说什么快说!”   “生孩子的问题。”   他半瞇起眼,“决定权在我,你有异议?”   “我没有异议,但下回请别让我孤单奋斗。”   “什么?”她在埋怨他?!但不意外,他应该要适应她的直率了。   瞧见他黑眸中的讽刺,她也不怕,“你不喜欢家人干涉你的事,你把它做好,别人就不会再烦你了,不是吗?”   “谢谢你的指导,所以你想补过洞房,怀孕生子,好母凭子贵?”黑眸中的嘲弄之光更亮了,她简直在说废话!   “不是,”她急急摇手,“就算韩姑娘凶多吉少,我还是希望把属于她的位置还给她,我不贪心,不是我的,我不会要,但至少在家人面前,我们看来要像一对夫妻,假装就好。”   他冷笑,“假装?我办不到,何况,我早已得到教训,女人是不可以相信的。”   李映湘在知道他受伤后,还特意前来关心,信誓旦旦的说会陪着他度过难关,但一得知他会残缺,找个借口就离开他了。   康沐芸是个聪明人,随便想也知道问题出在谁身上,她知道他的心受伤,要重拾对女人的信心是有点难,但总要跨出第一步。   “奶奶、娘跟晶晶不也是女人吗?!别一竿子打翻一条船嘛,还是……”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眼睛一亮,“我们来打赌,让我陪你去采款冬,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又滚下山坡,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摔下去,我也会跟着摔……”   她倏地噤口,因为他那双黑眸正阴森的狠瞪着她,然后,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举了一个最差劲的比喻,简直白痴得过分了。   不意外的,他立刻甩袖走人。   她叹息一声,头一低,肩一垮。   “嫂子,再接再励,别放弃啦。”季晶晶从刚刚就偷偷藏身在树后方偷听。   她回头,口气很沮丧,“你全听见了。”   季晶晶点点头,亲密的挽着嫂子的手,“我们散散步,你也散散心,对我哥要有耐心、爱心还要有毅力。”   她粉脸微微涨红,“说什么呀,我只是觉得在季家生活,总得有所贡献,尤其是你哥,他是个好人,所以希望他过得快乐些而已。”   不知道怎么了,她愈解释愈心虚,对了,一定是季晶晶那双饶富兴味的打趣眼眸,让她浑身不自在。   月色幽幽,两人走在落叶飘落的庭园里,再往另一边的九曲桥走去,却见几名丫头围着一名小丫头纸声安抚。   姑嫂对视一眼,走了过去,问个究竟。   “小菊想回家探望她娘,因为她娘病得很严重。”其中一名丫头回答。   “那你快回去照顾她。”康沐芸马上看向那名哭得像泪人儿的清秀丫头,她不希望她跟她有一样的遗憾,为了挣一点钱,连爹的最后一面都来不及见。   小菊泪眼一亮,“少夫人,我真的可以吗?”   糟糕,她应得太快,她忐忑的看向季晶晶,“我可以决定吗?”   季晶晶笑得灿烂,“当然可以,只是——”她眉头一蹙,“奶奶比较严,若是没人分担小菊的工作,管事一上报,奶奶就会有微词的。”   “那就让我来做嘛——”在季晶晶的挤眉弄眼下,康沐芸急急改口,“我是说,我是山庄里的人,小菊也在这里工作,大家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忙。”   “不不不,怎能让少夫人做啊!”   “没错,大家分担小菊的工作就好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但对少夫人的善良、亲切是又惊又喜,小菊更是泪流不停,拚命跟康沐芸道谢,又跟大家谢谢。   “等等,你娘生病了,一定要用到银子。”   康沐芸摸了摸身上,没有银两,但首饰不少,就要将手镯拿出来,季晶晶连忙阻止,将身上的一袋银两给了她,“原本娘跟奶奶就交代我要给嫂子银两,看你想吃什么、买什么,都可以花,但我想你没出门,出门一定跟着我,就没给了,现在你收下吧。”   没想到,她话都还没有说完,康沐芸就成了过路财神,将那包沉甸甸的银子放到小菊手上,其他人全瞠目结舌。   小菊惶恐,不敢收,推拒着,“少夫人,太多了。”   “你刚刚没听大小姐说吗?我出门她一定跟着的,所以我也用不上了,是不是?晶晶。”她巧笑倩兮的看着也呆若木鸡的季晶晶。   季晶晶这才蓦然回神,露齿一笑,“是,少夫人给你,你就收下吧。”   “谢谢,谢谢……”小菊泪如雨下,激动的下跪。   康沐芸急忙扶起她,大家都替小菊感到庆幸,也很开心未来的当家主母如此仁慈,这可是大家的福气啊!   康沐芸好人做到底,第一次端起少夫人的架子,请一名小厮驾车送小菊进程。   季晶晶则跑去书房找哥哥,将这件美事说给他听,末了,她说:“嫂子的个性太棒了,你都不知道,下人们有多乐于亲近她,她的心地善良……”   “你口不渴吗?”季维澧面无表情的边拿着账本,记录药材储藏的名称与数量,好掌握安全存量,正眼也没瞧过妹妹一眼。   “我不累不渴,哥,嫂子生活很辛苦的,但她跟我说过,她把吃苦当作吃补,甘之如饴,这样有韧性的女子所孕育的孩子一定很棒……”   他条地抬头,冷冷的瞪着妹妹,“是奶奶要你来当说客的吗?!还是你打算先生个外曾孙让奶奶含饴弄孙,我可以马上找媒婆……”   “好好好,不提生孩子的事。”季晶晶一翻白眼,“不过,最后一个问题就好,哥对嫂子真的一点好感也没有?”   “没有。”他答得干脆。   毫不犹豫!季晶晶的心一沉,乖乖离开。   怎么办呢?甭说生个娃儿了,小夫妻要肢体碰触都很难吧,唉…… 第4章(1)   其实,一点也不难。   深沉的夜,沁凉的夜风拂入东阁的寝室,带进一室的冷意。   床榻上,一个小小的身子从床铺边缘像只毛毛虫似的,开始往内挪移,慢慢的蜷缩在一个比暖炉还要暖和的发热体旁边,还煞有其事的发出一声舒服的赞叹。   她又来了!   季维澧睁开眼,瞪着缩在他怀里甜睡的小人儿,强忍着将她推出怀里的冲动,他不是没试过,但她只要一睡熟,就又会窝进来了。   只是,这样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小人儿,竟然想跟他去采款冬,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这一个说着傻话的人儿,却是他得厮守到老的另一半?!   他望着她的睡颜,心绪翻涌,回想这段日子的相处,她总比他自在,或许是因为经历太多,反而较能认命。   即使两人同床,中间总隔了一条楚河汉界,她也没说什么。   也因她晚睡早起,不管多晚,她一定会等到他处理完事务进房后,她才会上床,像个等门的贤妻。   其实,夫妻本该盖同一床被子,但她总是沾到被褥一角,半掩即可。   房内,仆人虽已备妥暖炉,但晚间,夜雾袭人,总有凉意,人得本能会搜寻发热体,她总是先挤进温暖的被窝后,再往他的胸膛靠,小小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一晚有一晚的,他总会被她的动作惊醒,她下意识的紧窝在他怀里,又仅着一件内衫,女子的温润柔软,总会唤醒他体内的男性渴望,情欲因而骚动,就像现在——他胯下有了反应,想也没想的,他将她推开,但这一推,力道没拿捏好,太用力了,直接把她给惊醒了。   康沐芸揉揉腥松的睡眼,莫名其妙的坐起身来,看着离她有一大段距离的季维澧,他的眼神好凶的,“干啥推我,作恶梦了吗?”   他瞪着看来眼皮仍然沉重的女人,哼,拜她之赐,他做春梦的日子不远了。“快睡吧。”他咬牙,干脆转身背对她。   “声音冷厉,好不舒服,天气已经够冷了。”   她嘟嘟囔囔的又窝回被子里,打了个哈欠,翻身又想睡时,背对着她的男人开口了——   “与一名男子同床共眠,你一点都不会不自在?睡不着?”   “反正你心里有个人,对我不会有兴趣的,我一点也不担心。”她努力保持清醒,白天猛读了款冬好几页,她的脑袋都昏了。   “我心里没有任何人了。”他不高兴的转身,盯视她的背影怒道。   “是是是,没有就没有嘛,反正我也是暂时在这里当少夫人的,不惹你。”   “你很有自知之明。”   她强忍着睡意,“那是我的生存之道,眼观四八。耳听八方,有时候愈安静愈好,每个人都在乎的自尊,有时候得先自己咽下,再找机会吐出来就好了。”   “什么谬论?!”   “哎呀,你生活得太幸福,不要无病呻吟。”她愈说眼皮愈重,理智也溜了,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批评。   他正想开骂,竟见她喃喃低语,直到没了声音,又听到她平稳起伏的呼吸声,他真不敢相信她就这么睡着了?!   该死,不是在当少夫人,又没做什么苦差事,怎么每晚都有办法睡得这么沉?!反之,他却一晚比一晚难眠。   不成!他终究不是柳下惠,身体会有基本的情欲需求,奶奶的耐心有限,什么时候在茶里动手脚,逼他们圆房也是有可能的。   但他不想让家人称心如意,一不小心蹦出个娃儿来。   看来,是时候该离开了。   “什么?他明儿个就要上山采款冬?!”   一早,季晶晶就带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给康沐芸,吓得她抱着砖块书的手一松,好在闪的更快,不然,就砸到脚了。   “是啊,我亲耳听到哥跟爹娘说的,”季晶晶皱着柳眉,蹲下替嫂子捡起厚厚的书本,直起身后,看着那张整理好的床铺,“嫂子,你没睡地上,是跟我哥睡同一张床吧?”   康沐芸点头,“当然,天气好冷,何况,洞房睡了,没事啊。”   “为什么会没事?为什么什么也没发生?!”季晶晶真的不懂耶。   康沐芸接过她手上的书,放到桌上,一脸莫名其妙,“就是因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我才会那么放心的跟你哥睡同一张床,哪里奇怪?”   “怎么不奇怪?你都接受跟我哥是夫妻的事实了,生儿育女不是应该?”季晶晶也坐了下来,觉得两人像在鸡同鸭讲。   也是啦,可是,这种事怎么勉强?她窘迫的反问:“你总不能要我扑上你哥吧……咦?哎、哎呀!你怎么乱摸我呀!”   季晶晶的手突然在她身上乱摸,搔的她频发痒,又逃又跑,忍俊不住的咯咯直笑。   就在此时,已向奶奶告知要出远门的季维澧正朝寝室走来,准备收拾行囊,远远地,就听到两个女孩的笑闹声。   “奇怪了,嫂子你什么都有,凹凸有致,怎么我哥没碰你?我听过男人跟女人翻云覆雨无关爱与不爱,身体自然就有反应嘛。”季晶晶看着笑躺卧在床上的嫂子,好困惑。   “你哥很挑的,他也有他的原则,我就是看准他这一点,才能放心的睡大觉。”康沐芸笑盈盈的坐起身来。   季晶晶也一屁股坐上车。“但你不想帮我哥生个娃儿吗?你可是奶奶和爹、娘最大的期待啊,这样下去,咱们季家会绝子绝孙的。”   闻言,康沐芸一拍额头,又往后躺下。“传宗接代要看你哥嘛,我每天又啃又写那本款冬的书,已是头昏脑胀了,这比做工还累,有时候,那些字还会在我睡着的时候跑到梦里与我相会,我累毙了,你就饶了我吧。”   “不行!我哥是好人,他值得你托付终身,你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吧。”   “我知道你哥是好人,但也是个人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更何况我不见得是守在他身边一辈子的女人。”   为什么不见得?委屈她了吗?!季维澧黑眸微瞇,这女人当面、背着他时都能批评他!他站在门板后面,透过半开的门,清楚的看到两个想麻雀般吱吱喳喳的女人!   “瞧,他一个人去采款冬,谁也不许跟,根本在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康沐芸真的很不以为然,“也许他想完成爷爷的遗愿,但我觉得如果爷爷在世,也一定会阻止他的,所以,在我看来,他只是想证明自己脚瘸了仍然大有可为,是为了捍卫愚蠢的自尊。”   她的语意太深,一向无忧无虑的季晶晶听不懂,“什么意思?”   康沐芸双手枕着头,“以我为例,因为我不想当人小妾、不想当烟花女,有人就用伤人的字眼、轻蔑的眼神来讽刺我的洁身自爱,他们以为我大字不识几个,听不懂,”她顿了一下,“那些人达不到目的,话愈说愈难听,的确很伤我的自尊,但又怎样?我欣赏我自己、肯定我自己,别人的批评,我无所谓,反正嘴巴长在他们身上。”   季晶晶听明白了,赞赏点头。“说得好,我哥应该听听的。”   他听到了!但听得很不悦!季维澧心想。   “他不能听,他听了肯定不开心的,他不像我,活得很简单,快乐就好、难过就哭,不像他,阴阳怪气的,笑也笑不出来,哭也哭不出来,很容易得内伤。”   季晶晶噗嗤一笑,“我哥听到这句话才会得内伤呢!”   他是得了!季维澧黑眸微瞇,咬紧牙关,免得吼人。   “嫂子,我好喜欢你哟,你给我一种好温暖的感觉,做什么事儿也都一个劲儿的往前冲,你就往我哥那儿冲啊,让他招架不住的爱上你。”   “我扑过了呀,结果,他吼了我。”她自我调侃的笑了。   “嫂子提了,我便问了,跟我哥嘴对嘴的感觉怎样?”季晶晶兴致勃勃的嘟起嘴,假装亲亲。   康沐芸顿时羞红了脸,窘迫的直摇头,“吓死人了,能有什么感觉!”其实他的唇很软很软、很温暖,但回想当时的情形,她还是很害怕。   “那就再来一次,没感觉,再来第二次……”   “出什么馊主意!”   季维澧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姑嫂两人吓了好大一跳,飞快的坐起身来。   “呃……哥!”季晶晶脸色一白。   康沐芸更是尴尬。   他不快的瞪着她,“我听到你的批评。”   “也好,不然,当你的面我还说不出来。”她希望他能知福些。   他脸色铁青,完全没想到她的反应竟是如此。   “嫂嫂,你胆子够大,我的精神与你同在,想走一步了。”季晶晶说完,便很快的逃离房间,哥的怒火只要一发起来,是很可怕的,要不然,采款冬的事,他哪能一意孤行,根本没人阻止得了!   两人四目相对,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但聪明的没有再说话。   “我阴阳怪气,我采款冬只是想证明自己脚瘸了仍然大有可为,是为了捍卫愚蠢的自尊?!”他黑眸里的冷峻足以冻死人。   “是!”她承认,“所以,为了证明我看错了你,你带我一起去。”   他的黑眸条地一瞇,“你说什么?”   “把我独留在这里,也许你回来后,我已经穿帮被赶出去了。”她双手一摊,“接下来呢?韩姑娘有可能还是生死未卜,所以,强势的奶奶势必会要你娶妻或纳妾,届时,你一回来就可以当新郎,也是不错。”   她还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季维澧真不敢相信,她竟敢有威胁他?!“康沐芸!”他咬牙,强烈的怒火从双眸迸射出来。   她却嫣然一笑,“我只是把丑话说在前面。”   “我不知道我娶到一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这不正是你需要的吗?不是娇弱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名可以跟你同甘共苦的斗士。”她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夫唱妇随,往好的方面想,你的耳朵不但可以清净些,身边也能少几个你讨厌的女人。”   他抿紧了薄唇,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奶奶要多纳几名妻妾,我都在不在乎,倒是你,不必当四姨太当正室,但一点也不懂得把握,抢当苦命女!”   “你不也是,好好的少主不当,跋山涉水摘药草玩命。”她驳斥得可溜了。   他竟然语塞。   “不管我会遇到什么事,那是我的命。”她眼神坚定,“是我的命,我就接受,不过是转移心境,面对新的挑战而已。”   这是她的生存之道,他凝望她的眼眸,浮躁的心莫名沉静下来,思索再三,他竟找不出不让她去的理由,这个女人竟比自己更勇敢,比自己更豁达。   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你要去就去,但别指望我会照顾你。”   他答应了?!她有些难以置信,美丽的笑靥缓缓在她脸上绽放。 第4章(2)   然而,季维澧要带康沐芸一起上山采款冬,立即遭到家人反对。   上山采药草有极大的危险,高山峻岭,马车上不去,甚至得骑马,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这种苦,更甭提新嫁娘还是个娇滴滴的大家闺秀。   但反对、忧心的声浪虽多,令人讶异的,高虹却是唯一一个独排众议的人。   “她可以去,但你必须给我一个好理由。”高虹看着孙子问。   “夫唱妇随,同甘共苦,她是这么说的,即使我并不怎么认同。”他答得漠然,目光也直接落在康沐芸身上。   耶?她瞪大了眼,竟然把问题丢给她?!是反悔了吗?   事实上,季维澧还真的反悔了,但不让她去的原因已大不同,先前是厌恶她待在自己身边,此刻却是莫名的在乎,他不想让他涉险,她已经过得够辛苦了,留在药庄里享受不较好。   “是,只要能陪伴夫君,就算风雪再大、路程再艰辛,我也不怕。”康沐芸刻意以一个神情的眼眸凝睇着他,心里却嘀咕,想临阵甩人,可没那么容易!见他眸中蹦出怒火,她缓缓低头,以手轻压眼角后,眼眶立即一红,才又抬起头来,“请你们成全我吧,我真的希望能陪在夫君身边。”说着,她眼泛泪光,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季维澧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季晶晶则憋着一肚子笑意不敢笑,跟嫂子混了一个多月,她知道她绝不是爱哭鬼,也不是会说这些恶心话的人,绝对是故意气哥哥的!   “女子从一而终,成亲不过月余,你就如此情深意重,是维澧的福气。”高虹难得的动容了,眼眶也微微泛红,“去吧,但维澧有着驴子脾气,万一遇到险象,仍要一意孤行,你就别跟着走,以自己的安全为重,来日方长,你们要走一辈子的,明白吗?”   “谢谢奶奶。”   康沐芸又惊又喜,也偷瞄到季晶晶向她竖起大拇指,不禁在心里暗暗称赞自己演技真好。   “娘,不妥啊!”季君豪夫妇却是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   “患难见真情,难得孙媳妇这么有心,也许共患难后,维澧会明白这世上还有值得他珍爱的女子。”高虹语重心长,当然,她也明白让一个娇娇女跟着上山会有多危险,但孙子外刚内柔,她相信他绝对会保护自己的妻子的。   季维澧浓眉纠结,冷峻的瞪着还演出喜极而涕,紧握着奶奶的手的女人。   “好了,去准备准备吧。”高虹拍拍康沐芸的手,笑着催促。   小两口一离开,季君豪立即不解的道:“娘,你怎么会答应?”   “是啊,我也好奇。”季晶晶也问。   “这是牵制啊,过去我们怎么劝维澧,他也不让人陪着上山,就算我们要仆佣们暗中保护,但一上山后,满坑满谷的白雪,那藏得了人?”高虹摇摇头,“但芝彤那孩子有一双坚定的眼眸,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什么意思?”每个人都不明白。   高虹微微一笑。“她陪着维澧是要去守护他的,就算维澧再怎么不珍惜自己,他也不会弃她的安全不顾,所以,让她跟去不是坏事。”   曹萱也懂了,她笑着点头,看着丈夫,“没错,这两年来,我们、包括晶晶都想陪他去,但他说什么也不要,可是,媳妇同行,他却没拒绝。”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季君豪嘴角一扬,也跟着开心起来,或许,封闭自我许久的儿子,终于愿意敞开心胸,让人进驻了。   众人皆醉,季晶晶独醒啦,只有她清楚内幕——万能的哥哥被威胁了。   季维澧跟康沐芸回到房里,两名丫头也跟着进房,替他们整理好行囊。   接着,转往大门口,仆佣们早已备妥马车候着,车内有半个多月的粮食及一些备用药材,甚至求救的烟火弹也备妥了。   他们这一路要先行到兴隆市,再转至麦积山的入山处登山,季爷爷寻见款冬多年,曾在一处青秀山峰寻到,便在那儿建造了白云山庄。   届时,季维澧跟康沐芸上山后,其他人都会在白云山庄待命,一旦他们没在预定日期下山,管事就会立即率队上山寻人,所以,这一行,共有两辆车马,一名管事及八名家仆随行。   直到此刻,康沐芸才明白,季维澧独自上山采款冬,是指从山庄开始的那一段山路。   临走前,季晶晶还给了她一见粉白色的披风,是奶奶给她的狐毛斗篷,漂亮又保暖,接着季家人又再三叮嘱后,马车才缓缓上路。   “你戏演得不错,就算不去当人家的四姨太,也可以该去唱戏。”季维澧这句话憋得可久了。   “是啊,可惜唱戏钱赚的慢,我二娘没耐心,不然,装可怜,我很强的。”她坦然接受他的嘲讽。   “你脸皮很厚。”他啐道。   “刚好而已。”她却微笑。   他怒不可遏的瞪着她,没想到她竟然嫣然一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可是将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他抿紧唇,不再跟她交谈。   没想到,这也成了一路上两人的相处模式,她几乎跟个闷葫芦无异,还好,她很能自得其乐,看着沿途风景,观察不一样的人。   他们一连赶了好几天的路,愈近山区,天黑得也早,气温跟着降下,晚上总在飘雪,愈往山里走,降雪的时间也跟着拉长,行进近八天后,终于到了麦积山的半山腰,白云山庄耸立在茫茫白雪中,一行人在驻守家仆的迎接下,两辆马车驶进了厚重的山庄大门。   一行人休息了一夜,翌日一早,用完早膳后,风雪仍呼呼飓着。   当管事及仆佣推开厚重大门,牵着两匹体形匀称、耐力持久的蒙古马,反复检查马的两侧所载运的日用品及药品后,看着两名主子,个个脸色凝重。   康沐芸当然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她看着季维澧,“不能让他们一起上山吗?人多也好办事。”   “如果你害怕,可以跟他们一起留在这里。”他冷声回答。   “我怕就不会跟来了,只是,为什么一定要孤军奋斗,跟自己的生命赌气?”这一点,她怎么也想不透。   他没有回答,知道两人在众人目送离开后,他才臭着脸说:“款冬已经难寻,再加上野生款冬的花苞都藏在雪地里,一不小心踩坏,所以努力都白费了,带这么多人上山只会坏事。”他顿了一下,又问:“给你的书没看吗?”   “当然看了,”她用力点头,“还很努力的练习写,只是进度缓慢,不过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跟着你,眼见为凭,不更好?!”   怎么说都她有理!他忍住恼羞成怒的沸腾怒火,带领着她,沿着雪山栈道前行。   “这里只有我跟你,我可以请问你,你爱『她』是不是爱到无可救药了?”天茫茫、地茫茫,眼前除了雪还是雪,康沐芸心血来潮,好奇的问。   闻言,季维澧仅以一种受不了的眼神瞪向她,两人走得满身风雪,寒毛竖立,牙齿都要打颤了,这女人竟然还有心情跟他抬杠?   他不答,她只能自问自答,“那你心里因『她』所受的伤,真的无法愈合吗?”   这一次,他连瞪她都懒了,反而更专心的策马前进,有时觉得雪的厚度颇深,他会下马,拿出一把小雪锹,边铲雪边探雪地的深度,一路走得惊惊险险的,她跟在后面,明白了他为何不让其他人上山了。   当晚,他们来到一个山洞里过夜,她呆呆的看着他熟稔的在山洞里搬出干木材,更令人错愕的是,里面还备有水及干粮。   “我独自上山不是要找死,所以,哪个地点、路线可以休息、避避风雪,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火堆亮了,他冷硬的脸庞被火光照亮,更添魅力。   风雪暂歇,山上的夜空份外清明,璀璨星斗高高挂,但寒意逼人,沁入骨子。   不意外的,在这寒冻的夜,康沐芸在熟睡后仍然像只毛毛虫的往他的身边靠过来,他也一如过往,彻夜难眠。   忘了在什么时候,终于能闭上眼,再次醒来时,天已亮,而她仍窝在他的怀里,但他的大手有了自己的意识,揽着她的纤腰,让她紧紧贴着自己。   这一次,他没推开她,只是静静等待她苏醒。 第5章(1)   终于,她眨了眨眼,怔怔地望着他长了胡髭的俊颜,觉得他身上有一股男人的体味,香香的,但除此之外,似乎尚未反应过来,他说了句早,她也下意识的应了一声,“早。”   怎知话音才刚落,她便倏地瞪大了眼,完全醒了!她惊慌地推开他坐起来,脸色瞬间染上红霞。   此刻的她看来极为诱人,他感觉到胯下一紧,但对她突然产生的欲望,他一点也不高兴,甚至,对自己生气起来,“你就从不担心我会冒犯你,还是你不当我是个男人?”   他的态度跋扈,还带着一股令人感到莫名非常的怒火,她不解,“我信任你,如此而已。”   信任?!多么虚幻而遥远的东西,至少,他在女人身上是看不到的,但……她似乎是个特例。   “是不是该上路了?”面对他那双灼灼的黑眸,她竟不禁脸红心跳起来。   过了一夜,又开始下起雪来,外头风雪呼啸,但山洞里的热度突然增高,他看着她起身整理衣服,他却只能缓一缓,待某个地方的亢奋冷静下来。   天寒地冻,两人上山的速度非常缓慢,一连两天,因为风雪过大,他们被迫困在洞里,耽搁不少进度。   只是,那一日的亲密相拥不复见了,或许担心自己兽性大发,季维澧不再跟她睡同一边。   扪心自问,康沐芸还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呢。   终于,困了两日,月光出现了,虽然仍被半朵乌云遮掩住,但总算是好天气。   季维澧选择举着火把前行,他们耽搁太久了,会误了回程的时间。   她佩服他,即使在黑夜里,在这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的地方,他竟然能一直朝正确的方向前进。   他也一样佩服她,她没有阻止,只是静静跟上。   事实上,这一路,她从不喊苦,非常自立,但他却开始感到不舍,相当诡异。   天亮了,山势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雪地更是崎岖不平,有几段路,无法骑马,还得牵马而行,甚至手脚并用,才能攀越陡峭山坡,而踩在雪地里的脚印也越来越深了。   这一天,意外的好天气,在高耸的雪山林里,一切都是白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成了一片闪亮的银白,树干上有冰雪、冰柱,但更令康沐芸眼睛一亮的,是在不远的陡峭山坡上,隐约可见的几点黄,是款冬吗?   季维澧的目光早已盯视在该处,黑眸中有着难得的笑意,“你在这里。”目测再走过去,雪深及膝,他还得分神注意她会不会被雪埋了,被让她跟比较安全。   她点点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其实她也很想跟去,亲眼瞧瞧何谓雪中出花,但她知道自己的身材太娇小,光看他每次要把脚从雪地里拔出来,都挺费力的,她帮不上忙不打紧,也不能帮倒忙。   只是,就站着,顾着两匹马儿,什么也不能做,更觉得寒风刺骨,每吐出一口气儿,都有氤氲的白烟,好冷哦!   蓦地,静寂的山上出现了奇怪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穿来轰隆隆的声音,她不由得抬起头,四处看了看,寻找声音来处,但脚下的雪地怎么好像会震动?   甫接近款冬的季维澧也听到了,才抬头张望,脸色倏地一变。   同一时间,她也看到了,急急朝他大叫,“快走!”   雪崩了!不知从何处落下的雪堆,携带着轰隆隆的巨大声音,越来越近,季维澧想走,但雪深及膝,无法迅速离开。   瞬间,白雪迎头罩下,其中还混着一些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他被卷进雪堆里,感觉到某个东西插入他的脚,他痛呼一声,挣扎着要挣脱,但雪崩的力量太大,他一路跟着雪堆往斜坡下滚。   风从他耳边不停地咆哮,他甚至尝到雪的味道,世界旋转,天地交错,没多久,他便失去了知觉。   “夫君,季维澧!”   太阳消失了,云层变厚了,脸色惨白的康沐芸边焦急地往山坡下滑,边大叫季维澧的名字,终于,她看到摔落在一棵树干下的他。   她的眼泪顿时溢出眼眶,她跪在他身边,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到全身发抖,冷汗涔涔,一颗心狂跳不已。   冷静!康沐芸!她边安抚自己,便抖着手去碰他的鼻子,好在,还在呼吸,感谢老天爷,他还活着,但他肯定受伤了,因为雪地上有着刺目的红色血迹。   “季维澧,夫君!”她急急叫唤,一边试着将他被埋在雪堆里的双脚给拉出来,只是,这一看,她的脸色更白了,他的脚可能被树枝割伤了,伤口看起来好大,还汩汩留着鲜血。   她连忙撕下一块裙摆,替他绑紧了受伤处,再吐气将双手哈热,碰触他冰凉的双颊,一连试了好几次,季维澧终于张开了眼。   “你还好吗?”她心急地问。   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但立即感觉到脚下一阵剧痛,他猛地倒抽口凉气,看向他的脚。   “你的脚受伤了,但两匹马儿也不见了,挂在他们身上的药袋,食物及求救弹都没了。”她越说越沮丧。   “你有没事?”他暗哑着声音问。   她的眼泪差点又迸出来,但她忍住了,此刻不是哭的时候,“没事,不过——”群山绵延,她急急地四处张望,终于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座道观,“你留在这里,我去求救。”   “你去?不行,太危险了,我还可以走。”他再度挣扎着要起身,但左脚上被割破的伤口显然不浅也不小,竟痛得他冷汗直冒,龇牙咧嘴,再加上右脚原就跛了,他完全无法使力,根本没办法站起来。   “你不可以,但我行,我马上回来,你不要乱动,免得血流不停。”   他怔怔地看着她往上爬,该死!他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脚,试着动一动,确定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   快!她一定得尽快去求救,他的脚血不停流啊!   终于,她气喘如牛的来到尼姑庵,但进进出出的频频喊人,却发现道观已经废弃,只有满室的蜘蛛网。   怎么办,要是再走下山,他的伤口可能会引起发烧,一旦入夜,情况只会更糟,心急如焚的她在这道观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一辆手推车,又抓了一大捆绳子后,她很快的推着车而下,气喘吁吁地回到季维澧的身边。   季维澧忍着脚痛,在她的搀扶下,坐上推车,并躺卧下来,但这个地点离山下还是太远了,路面积雪,他不认为她办得到,“不可能的!”   她也知道有点勉强,但这是唯一可行之计,她挤出笑容,“可以的,它有轮子,而我做过很多粗活,力大无穷,还有,我的方向感也不算太差,你可以放心。”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将身上的狐毛斗篷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你给我穿上,你会冷死的。”   “我使力气会流汗,何必浪费?”   闻言,一股抵挡不了的暖意猛地撞进他的胸膛,他竟感动到喉咙一阵酸涩,“你是傻瓜。”   “是,你错娶了个傻瓜,不过现在我随便你骂,随便你念,只要你保持清醒。”   她现在什么都不怕,只怕他失去意识,她便想边将那捆绳子拿起,将他牢牢地绑在车上,“以防万一,免得你摔下推车。”   他明白地点头,但她的下一个动作,却令他大为恼火,“你疯了吗?”   她摇头,“我把绳子绑在我的身上,因为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摔下去的。你摔,我就摔。”她没忘记要他再相信女人一次。   “如果车子往下滑,你若跌倒,你会被辗过去的。”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顶多只会陷入雪堆里,不会受伤的。”她试着不让他担心,但显然安抚不了。   “康沐芸!”他瞇起黑眸,尽管身子不适,眸中的怒火仍然吓人。   “你可以继续生气,那你就不会觉得冷了,这一点我很有经验,叫天然保暖法。”她笑了。   这个笨蛋!她难得的自我解嘲,听来份外辛酸,他深吸口气,脚的痛楚再次袭上,“你丢下我,去求救,还有机会活下去。”   “可是少了你这座靠山,我正室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你可以去当四姨太。”他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了,而且,吸进的冷空气太过冰寒,一入肺就疼,他相信她跟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考虑。”天啊,这空气真的冻死人不偿命。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的应着,彼此都知道这是为了让季维澧保持清醒,但脚伤流血不止,再加上天空又开始飘起雪花,季维澧的意识逐渐涣散,尽管康沐芸便拖着车边大叫,但他的回应越来越小声,没多久便没有声音了。   她急忙将拖车停在不远处的平坡上,回身查看。   还好,他只是昏睡过去了,接着她看向自己已冻僵的手,长时间用力抓住把柄,红肿又生水泡,这会儿水泡也破了,流血了,痛得她眼泪、鼻涕都迸了出来。   她在雪地上跋涉,一步比一步更辛苦,刺骨寒风毫不客气的猛刮她已被冻红的双颊,她气喘吁吁,双腿疼痛,双臂更是冻到发僵,但尽管如此,她额上仍留着汗,是双掌的痛引发的汗水。   突然,前方一个斜坡,推车跟着她的步伐整个往前冲,先是撞到了她的屁股,痛到她趴到在雪地后,一回头,车身很惊险的越过她的身子,她才稍喘口气,正要起身时,车速加快,绑在她身上的绳子陡地一紧,她整个人被拖行而下,她直觉反应揪紧绳子,这另一端系着的可是季维澧啊!   痛!她的手!她痛呼出声,这一拖行,她的手更是血肉模糊了,刺目的鲜血沿着绳子滴落在雪地上,更是怵目惊心。   拖车仍继续往下,她知道她要撑住,隐隐约约地,她好像听到潺潺的流水声,这代表他们离山腰又近了一些,因为在高山上,所有东西几乎都结冰了,不可能会听得到这种声音。   但这坡很陡,她无法抵抗强大的下滑力,只能任由车子往下滑,她两手紧紧揪着绳子,就怕自己跟季维澧会分开。   好冷,好痛……寒风继续在她耳边呼啸,她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不久,推车迎面撞上一棵大树,砰地一声,力道之大,让原木推车顿时裂成碎片,季维澧也因此摔落雪地,惊醒过来。   他扯掉身上已松散的绳子,看着还流着血的右脚,他咬着牙,忍着痛楚,在一边雪白的世界中找寻康沐芸。   蓦地,他看到了她,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他一瘸一拐地要走到她身边,但雪地不够扎实,他的脚又受伤,每跨一步,脚就陷在雪地里,一步走得比一步还艰难。   因为脚伤疼痛加上焦急紧张,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远远地,他似乎看到像个破娃娃疲软在雪地上的康沐芸,她手边的雪似乎呈现红色,她受了伤。   “是这边,刚刚听到一声很大的撞击声,是在这个方向!” 第5章(2)   蓦地,寂静的山上穿来谈话声,而且这声音极为熟悉,是管事!   “这里有碎木片,快到处找找看!”   得救了!季维澧边想,仍努力往康沐芸身边走去。   “少主?天啊,是少主,快来人,我看到少主!”   一道惊呼声后,近十名家仆突然出现,他们很快来到主子身边,“少主,你受伤了?”   其中几人则来到少夫人身边,在看到那一大片散落的推车残骸上有一大捆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仍紧紧握在少夫人血肉模糊的双手中时,每个人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少夫人拖着少主下山的?”   他们好感动,她只是一名女子啊,每个人眼眶都泛泪了,季维澧也看到了这一幕,脑海里浮现了一段话——   “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摔下去的,你摔,我也摔……”   他看到她苍白的面孔,激动地大叫,“快,快把她带回山庄!”接着赶忙脱下身上的披风为她披上。   “是,少主!马车尽量靠过来!”管事忙回头大喊,一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要抽走少主夫人手中的草绳,但失去意识的她竟然紧紧揪住不放,他抬头看向少主,“少夫人不放手,怎么办?”   傻瓜!季维澧眼眶刺痛,在深吸一口气后,他俯身,忍着脚痛将她抱起来,在他后方,家仆们快速铲雪,清出一条路,让马车可以尽量靠近受伤的两人。   季维澧喘着气,凝睇着康沐芸,她的脸上仍有残雪化的冰水,额发全湿,颊上还有被雪地摩擦的伤痕,鼻子更因寒冷而红通通的,非常狼狈,却是他活了二十五年来,所见过最美丽的容颜。   他哽咽,“我安全了,你放手吧!”   低沉的话语刚落,没了意识的康沐芸缓缓放开了握在绳子的双手。   她双掌的伤痕惨不忍睹,又肿又红,掌心被绳子磨得发烂流血,深刻见骨,他眼眶一热,喉头一酸,天啊,她怎能承受这么剧烈的疼痛?   一向漠然的黑眸浮现了最深的温柔,在回白云山庄的一路上,这样的目光未曾从她的脸上离开。   一行人一回到山庄,就是一阵的忙乱。   季维澧因为脚伤而有些发烧,但自己是大夫,山庄里也有多种现成的药材,喝了药,脚也上了药,精神还不差,他也从管事口中得知,两匹马儿因为雪崩后,独自奔回山庄,他们才知道两人出事了,急急的上山寻找。   但季维澧一心挂念的只有康沐芸。   不知是不是力气用尽,尽管房内的下人忙乱的来来去去,她依旧昏睡,只有丫鬟在为她清洗身子时,她曾因手痛而短暂醒来,随即又痛昏睡去。   此刻,夜已深,她依然沉沉睡着,季维澧坐在床缘,手上端着丫鬟刚刚送来的药汤,明明这药该让她趁热喝的,他应该唤醒她,但她睡得好熟,他舍不得。   如绸缎般的柔滑发丝披在她微微擦伤的小脸上,他静静凝睇,一想到她一个弱女子之姿,也要将他救下山的傻劲,他的心头仍然震动,如波涛汹涌。   “痛……”她沙哑的轻喊了声,接着眉头皱了一下,睁开了眼。   “痛吗?”他连忙将药放到一旁几上,看她要起身,随即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起来,一边解释,“你的手涂了药,暂时以纱布包扎,伤口也好得快。”   她有些茫然,皱着柳眉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着急的问,“你的脚伤怎么样了?”   没想到她醒来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他深吸口气,压抑急涌而上的浓烈感动,“没有大碍,是你的手比较麻烦。”   她忍着痛挤出笑容,自我调侃,“怎么会麻烦,这下子我可是当定少夫人了。什么事都不能做。”   “你本来就是。”   “我是假的……”   “该喝药了!”他突然打断她的话,端来药汤,细心地吹了吹,将汤匙送到她的唇边。   她却退开,摇摇头,“让你喂,不要,好怪!”她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但双手实在太疼了。额上又冒出冷汗,思绪也因为疼一再被打乱。   他脸色一凛,“你是我的妻子,有什么奇怪?喝!”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霸道?“脚受伤会影响脑子吗?”她轻声嘀咕,忘了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的话可全入了他的耳。   季维澧发现自己竟然发嘘想笑,但他忍住了,重新舀了一匙热汤,吹了吹。   他竟然亲手喂她吃药,她一双圆亮明眸骨碌碌的转动着,含着湿气,张嘴就大口喝下,“烫、烫、烫……”   “有没有怎么样?”他急忙放下药碗,靠近她,想也没想,便对着她的嘴里吹气。   “没事,只是舌头热了几分而已……”   她烫得吐舌,而他又靠得这么近帮她吹气,陡地意识到两人的动作太过亲密,在她惊觉要缩回小舌时,他已攫取她粉嫩的唇,她怔怔地瞪着他,嘴巴微开——   没想到,他竟顺势探舌而入,她眼睛瞪得更大,双手像缺氧的人拚命地摇晃,但就不敢去碰他,依赖她的手会痛,二来,他们的行为不对啊!   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不可以也不应该……   但想是这么想,她却不自禁开始喘息呻吟,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完全忘了天,忘了地,傻傻的任他吻了。   因为,她一点也不讨厌他吻上她,上一次两人嘴对嘴,她没有太多的感觉,但这次不同了。   原来男人的味道也是香香的,嘴唇更是软中带硬,虽然他的下颚及唇边有些青髭会刮痒她的皮肤,但一点也不痛,反倒有点儿酥麻酥麻……   他深深吻上她,天啊,她的滋味如此美好,这个说到做到,会跟他一起摔下去的妻子,原来也有温暖的唇瓣,天啊,她的滋味如此美好,温暖了他冰冷许久的心。   门外,窗外,偷偷冒出好几颗头,每个人嘴巴都咧得开开的,但不敢笑出声来,就怕打断了好事,管事、仆佣们原本端来夜宵要给两位主子,但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不饿了。   季维澧跟康沐芸因为伤势,足足在白云山庄住了半个月,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互动远比新婚时还要亲密、融洽。   季维澧的改变最明显,厌恶女人的他,对康沐芸极好,她双手不方便,举凡吃的、喝的,他都会亲自喂食,但也因为他太温柔,她总有些手足无措。   至于那一个突如其来的吻,她羞于提,他也没说,也未曾再发生过。   只是每个仆佣一看到她,都笑得眼儿弯弯,好像也目睹两人的暧昧情事,让她更窘了。   至于两人受伤一事,也已派管事告知家人。   但款冬怕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这一年,又当错过了,雪崩过后,花苞深埋,肯定凋落,连叶子也无法采得了。   在两人伤势稍佳后,一行人随即返回玉泉山庄,一路上,季维澧看着康沐芸的眼神,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他心里也有了一个想法。   思索再三后,他决定向家人坦白。   但一进入山庄,家里长辈们及季晶晶咯咯眼眶泛红,关切季维澧的脚伤,更在乎康沐芸的手伤,他们不敢碰她仍包着纱布的手,但管事显然早就描述过当日的情形,季家每个人都非常感谢她,看着她,不是流泪,就是眼泛泪光,一个个都深深被她感动的模样。   “辛苦你了,也谢谢你了,累吧?先进房休息去。”   高虹边拭泪边看着季晶晶,季晶晶明白的挽着嫂子的手臂,但又想到会弄疼她,急得又缩回手。   其实是真的有点儿疼,但康沐芸见她如此惶恐,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又不是瓷做的,没事了。”   “还说没事,疼的时候,眼泪马上就掉了。”   嘲笑她的竟是对凡事漠然的季维澧吗?众人又惊又喜,也突然发现他的眼神跟过去不同了,又听他跟妻子开玩笑的互瞪,所有人的眼珠子差点没弹跳出来。   “好好好,孙儿媳,快回房休息。”高虹笑得合不拢嘴,某件事有谱了。   “对,管事,交待下去,要补身的,让伤口迅速结疤的药材全去准备,让这对历劫归来的小夫妻好好补补。”   女人就是比较敏感,更何况是儿子的娘,曹萱开心得都想哭了。   于是,季晶晶带着像英雄的嫂子回东阁休息,季维澧则一脸严肃的要仆佣们全退下,还要管事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接近。   然后,更不寻常的,季维澧要长辈们先喝口茶,做好心理准备,因为他待会儿要说的事,会令他们相当惊讶。   季家长辈们面面相觑,不由得感到心慌。 第6章(1)   的确匪夷所思。   在凝结的气氛中,季维澧主动将康沐芸的真实身份与阴差阳错与他拜堂成亲一事跟家人坦白。   “不管如何,这一次若不是她,我应该没有机会回来见你们了,我也认定她了,所以,我不想让她每天都活在担心会被拆穿的忧郁中,请你们接受她。”   语毕,顿时一阵静默,众人表情各异,有惊愕、有恍然大悟、有佩服。   事实上,他们在听闻管事描述当时的情景时,心中都有疑惑,一名千金小姐何来的力气能拖着季维澧下山?   季维澧给家人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但他只要一想到她那时的所作所为,他的心仍然很震撼,仍然感动而温暖,在那当下,她就算丢下他,也不会有人责怪她,但她却竭尽心力,执意要把他安全的带下山。   “这孩子或许生于困境,才比寻常姑娘更有勇气、更有义气。”大家长高虹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尽是佩服。   曹萱也感动的道:“娘不说了,她坚持跟维澧同行,是要去守护他的,她的确做到她想做的事,这孩子,真的难得,也让我好不舍。”   季君豪频频点头,“虽是一名女子,但她表现出来的,绝不输一个大男人。”   “这是我们季家之福,我想你会主动告知,也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高虹赞赏的点头,“你放心,我们也认了她,但为了减少麻烦,这一次,她独力救你下山一事,我也下令要知情的下人们封口。”   “娘考虑的是。”季君豪附和,“要不,一旦冯贵福得知他要娶的四姨太成了我们的媳妇,肯定会上门要人,所以,一些会让外界起疑的讯息,封锁是必要的。”   “我明白。”季维澧压在心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三个长辈相视一笑,总算是老天也有眼啊,把一个好姑娘送到维澧身边。   “你去陪她吧,也跟她说我们都知道她的事了,要她不必胆战心惊的,放心住下吧,老天也把她带到你身边,就是为了让你化险为夷的。”   季维澧微微一笑,先行退下了,一回到东阁寝室,陪着康沐芸的季晶晶立即识相的退下,让哥哥跟嫂子独处。   康沐芸一见到他,粉脸儿就先红了,因为这阵子,只要两个人独处,他都会轻轻抱着她,所以,也许是预期心理,她先一步脸红心跳了。   “还好吗?”他一拐一拐的走到床缘坐下,看着她的手。   她用力点头,“很好,你有没有跟长辈们说,我的手不过是皮肉伤而已,你的可比我更严重。”   “我是男人,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他笑着将她轻轻拥在怀里,“大家都好感谢你,不停地城战你,你真的很了不起。”   又抱了耶!怎么办,她愈来愈习惯,也会期待他的温厚胸膛,这成吗?!   他轻轻抱着她,怕碰疼了她的手,额头轻轻抵着她的,看她的粉脸变得更为娇羞,“奶奶、爹、娘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认定了你,但对外,因为冯家的缘故,你暂时还是以韩芝彤的身份生活,这一次,换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快让你做回康沐芸。”   他说什么?她太震惊了,讷讷得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所以,等你的伤好后,我们当一对真正的夫妻吧。”   她倏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他,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在开玩笑?”   “我像吗?”他黑眸倏地一瞇。   她有点头昏昏、脑胀张,因为救他,所以他要以身相许吗?!“可——为什么?就因为我救了你?其实,不管是谁都会……”   “不会!”季维澧真的很清楚,虽然他并不是很确定自己对她是否是真的男女之情,还是感恩,但无所谓,至少她赢得了他的信任,与她孕育一个后代,平静的生活,已经没有不像一开始那样难以忍受了。   从这一天开始,季家每个人都将康沐芸疼到心坎里,因为她对季维澧的不离不弃,完全收买了他们的心,每个人也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像个少奶奶,凡事都有人伺候着、宠着,补汤、补品简直是当水在喝,不用钱的。   他们把她当成自己人,比二娘还像她真正的家人,对她好的不得了,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是真的认了她,接受她这一无所有的小丫头。   天啊,他开始走什么狗屎运,老天爷终于眷顾到她了吗?   但远在白银市的冯贵福只觉得自己在走狗屎运,气老天爷不公平!   真不公平吗?冯家原本只是看天吃饭的贫瘠农户,几公顷农地也因为冯家人丁少,又请不起人来耕作,大多晾着,更显干涸,但这样光秃秃的农地却被人发现了大型的银矿脉,有土就有财,冯家咸鱼翻身,成了土财主。   住的是豪府、吃的是山珍海味、奴婢成群、冯家第三代独子冯贵福更是一个又一个美人儿娶进门,但最近,他是一肚子的闷气。   高高矗立的围墙,将外头朴实的街道与金碧辉煌的冯府隔绝开来,府内亭台楼阁豪奢又俗气,放眼望去一片金灿灿的,此刻,圆脸高壮的冯贵福左拥右抱三名如花似玉的妻妾,但一双色迷迷的眼却是直勾勾的瞪着高挂在墙上的第四幅美人图,郁卒啊,一百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那些该死的劫匪,竟然抢走他的四姨太,至今仍音讯全无!   而季家肯定高兴死了,真是的,为什么他的运气就那么背?!同样两顶轿子,却是他的新娘被抢!这一天又一天的,只要想到这件事,他就一肚子火。   瞧见两人横眉竖目,三个美人频献殷勤,一一拿起桌上的美味糕点,就往他的嘴里送。   “冯爷有什么好郁卒的,季家这阵子也不平安啊,听说他们少主跟少主夫人上山去找款冬,两人都受了伤。”其中一名小妾将这几日才得到的消息说给他听。   “死了吗?!”他眼睛陡地一亮。   美人儿有些尴尬,“没有,只是受伤,但听闻小两口的感情更好了。”   他的表情顿时一沉,“这算什么好消息?!我的四姨太没了!”   另一位美人微微一笑,“那这个好消息呢?”她从椅子上起身,从柜子里抽出另一张画卷,将其摊开在桌上。   画中的美人生的倾国倾城,神情中却带着娇媚及贵气,这美人也是冯贵福极为熟悉的,他皱起浓眉,“这不是李映湘吗?!”   两年前,她因季维澧残废而解除婚约,他还特地派媒婆上门说亲,没想到那女人眼高于顶,嫌他有肚无才,是个草包财主,根本不愿下嫁。   美人儿笑得谄媚,“是啊,两年前,冯爷要她当正室,她嫌弃的话说得可多了,但就我所知,李家已经成了空壳,成不了多久,她就得沿街当乞儿,这一次,四姨太,她应该是愿意了。”她这一提,其他两位妹妹马上偷偷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冯贵福虽然是她们的男人,但天天只想着巫云之乐,她们若不从,便以春药喂之,简直把她们当妓女,多找几个美人儿来应付他的需求,她们也能轻松些。   闻言,冯贵福那双色迷迷的黑眸闪动着邪魅之光,当初他要娶李映湘当正室,不过是想侮辱季家而已,现在——   季维澧的心上人成了他的妾,他肯定很呕吧!光想,冯贵福就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好,真是个好消息,快派人张罗去。”   玉泉山庄也有个好消息。   康沐芸在季家用心的照料下,受伤好了,季维澧的脚伤也已复原。   “天啊,你看,我的手长出了新肉、新皮,以前粗手厚茧,这会儿竟然又嫩又白,”康沐芸又惊又奇的翻看自己的双手,呵呵直笑,“这是不是可以说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季维澧凝睇着她,这段养伤的日子,她真的没闲着,抓着季晶晶教她习字念书,逮到他有空,也拿着书本直问,看来真的有点成果了。   “是,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笑着回答,真的佩服她的乐天。   长辈们看到两人的伤好了,催促他们到城中走走。   城中吗?对季维澧而言,有点勉强,自从瘸了腿后,他都乘坐马车穿越天水城到外地,却似近乡情怯,愈熟悉的人事物,他反而愈怯于靠近。   当时,是不想看到同情的目光,但现在……他深吸口气,看着兴致勃勃的康沐芸,却迟疑了。   高虹、季君豪夫妇及季晶晶一看到他又如过去一样,只要谈到进城就脸色丕变,不由得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致看向康沐芸,“你劝劝他吧。”   众人先行离开房间,让小两口去谈。   “你怕那些你熟悉的人对你指指点点,还是怕听到有人笑你残废?”   这话一针见血,他脸色难看,“并不全然是如此。”   她拧眉,“外面不尽是些肤浅的人,何况,有些人身体有残缺,但心不残,我真的看不出来你需要因脚残而自卑。”   “我并没有,真是荒谬!”他打死也不承认他会自卑。   “那说错了,我道歉,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你就勉强一点陪我进城如何?”她笑瞇瞇的看着他。   季维澧别开脸,但眼神忍不住往下看着自己的脚,身为男人,胆子难道还比女人小,没有勇气面对外界的批评?残了就是残了,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走嘛——”她双手合十的请求,“我这个冒牌妻逛大街,也得冒着别人发现的危险呢,所以,麻烦你陪着我,帮我壮壮胆,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事,挑出来保护我,好吗?”   他蹙眉,抬起头,看着目光慧黠的她,忽然想笑,栽了,为了拐他出门,她姿态都摆软了,如果他再不鼓起勇气进城,连他自己都要唾弃自己了。“好,我们进城。”   “太好了。”   不一会儿,两人乘着马车离开,季家长辈们在大门目送他们离去,个个眼眶含泪,除了季晶晶,因为她本想跟着去的,但被长辈们硬是拉住,不让她去打扰,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嫂子真的是季家的大贵人,抱娃娃一事,应该是指日可待了。   半个时辰后,季维澧跟康沐芸下了马车,走在热闹的天水商店街上,这一路有摊贩、有店家,熙来攘往的人群中,也有不少穿梭在人群中叫卖点心、糖葫芦的小贩,但不管是谁,只要一见季维澧愿舍了马车,个个惊喜万分,热络招呼。   “少主,好久不见了。”   “这是少夫人吧,你好。”   “男才女貌,真登对。”   “听说为了款冬受伤,都好了吧……太好了。”   一张张真诚的笑脸,传递着温馨与祝福,季维澧原本僵硬的脸部线条也愈来愈柔和,不由自主的也面带笑意,尤其是康沐芸,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每一次他看向她,她总是回以一个鼓励的笑容。   她总是如此的真诚,他自我设限而变得狭隘的世界,因她的闯入再次变得宽广,他似乎真的明白了老天爷将她错置在他人生的原因。   稍后,他们还去了一趟位于城中的玉泉中药堂,忙碌的管事及伙计们一看到少主出现,拚命地擦眼泪,就怕是自己眼花,但有几名老奴仆忍不住眼眶泛红,封闭自己两年多的少主总算愿意走出来了,太好了。   而领着签据的百姓,也一连向他鞠躬感谢,到后来,他们这对夫妻差点没让那些一波波听到消息而赶来感谢的百姓们给淹没了。   原来,他拥有这么多!   当季维澧瘸着腿,握着妻子的手步出药堂,他走路的姿态也许无法像过去一样挺拔,但已不觉得难受了。   “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什么都可以?”她一点也不客气,因为他现在看起来这么开心,她有绝对的功劳。   他一点头,她的手就指向了不远处一个卖着羊肉的小贩,再往下移,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等着被宰杀的羊,它一直用一种可怜兮兮眼神瞅着她。   他浓眉一皱,“活羊?”   “是。”她笑着直点头。   两人走了过去,才发现这是赶集的市场,才有这么多贩卖牲口的小贩,他们此起彼落的大声吆喝,标榜着现宰现杀,保证新鲜。   没想到,季维澧为她买了一只羊后,佛心来着的她,一见还有许多牲口待宰,换她用可怜兮兮的大眼瞅着他,他竟失了理性,买了两头驴、两只猪、两只兔,甚至还有两只差点要被剥皮的狐狸。   她真有心,说是要双双对对,才是有伴嘛!   他掏了银子,交代小贩们将这些小动物全都送到玉泉药庄。   当两人回到马车上时,她真的很开心,可是,她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花了很多银子吧?”   没想到,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放在她手上,“你带在身上吧,下回也可以跟晶晶进城,想买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但牲口甭买了,家里可不是牧场。”   她扑哧一笑,“知道了,但我用不到银子啦。”   但不需要是她说的,这时候季维澧就很霸道,硬是塞给她,难得气氛如此融洽,她可不想争执,便收下了。   当马车离开后,百姓们便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少主好宠爱少夫人,她要什么,他就买什么。”   “是啊,少主夫人好漂亮,她脸上散发着幸福的光芒,两人站在一起,说有多登对就有多登对……”   “少主看来更是神采奕奕,真的从那些不堪的过去走出来了,真好。” 第6章(2)   只是,当季家长辈得知小两口出去,竟买回好几只牲口,全傻眼了。   季晶晶更是冲第一,没想到,东阁里还真的有小猪、小羊、狐狸跟兔子,她目瞪口呆,好久才回魂,她眨巴着眼,看着笑瞇瞇帮牲口取名字的嫂子,再看着脸色微窘的哥哥,“你一时神志不清?不买绫罗绸缎、珠宝首饰送嫂子,竟买这些,是想牲畜满窝吗?”   他直接瞪妹妹一眼。   “错了,你哥是纵容我,而且,刚刚他在车上还答应我,要把废弃不用的后院给我圈养这些可爱的动物呢!”康沐芸眉开眼笑的看着季晶晶。   季晶晶不敢置信地看着哥哥,“真的?”   “总得要有地方安置这些牲口,她想自己照顾它们,后院废弃,我找人整理整理,沐芸可以把它们养在那里。”   “这代表哥完全放弃完成爷爷的遗愿,不找款冬了?”   他脸色陡地一变,阴郁的道:“爷爷找了大半辈子,丢了命,我也因而残了腿,够了。”这其实只是口是心非的挫败之词,他心中仍有不甘。   闻言,正在跟羊玩耍的康沐芸向季晶晶偷偷使眼色,示意她会找时间劝劝她,季晶晶点头,没再追问。   晚上,家人一起用膳,众人聊这件事打趣,同时也提及了,季维澧将在几天后下江南,这是在几个月前就已决定的行程。   “我也可以跟去吗?”康沐芸脱口而出。   “嫂子黏哥黏得很紧喔,很爱我哥。”季晶晶忍不住开玩笑。   康沐芸一听,粉脸倏地涨红,急忙否认,“只是礼尚往来,他今天送我那么多东西,我想陪着去,这样也能伺候他。”   “我这一趟要与许多药商商谈要务,每天会忙到很晚,你还是留在家里。”季维澧顿了一下又道:“还有,你不必伺候我,你是少夫人。”   “我不是,只是暂时顶着这个位置,所以想要有所贡献,但我有心理准备,总有要离开的时候。”她巧笑倩兮的说着。   但她的太过释然,却令季维澧不悦,直瞪着她,“我说了你是。”   “可是……”   “沐芸,我们不是无情人。”高虹笑看着不安的她,“我们有派人打探韩姑娘的下落,听说那顶花轿坠入万丈深渊,她怕是已遭遇不测,至于你家,听闻只是草草做了个衣冠冢,冯家连派个人去慰问也没有。”   康沐芸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她对二娘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利用价值了呀!“但我至少还有衣冠冢,但韩姑娘……”   “也许她也得到自由了。”季晶晶跟着说,“听说韩姑娘的爹过度溺爱小妾,加上母亲常年卧病,她为了要取得她爹的注意,才会做出一些任性的举动,个性也变得愈来愈骄纵,这一次远嫁到这里,完全是该名小妾怂恿,据说她也是一路哭着出嫁的。”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事?康沐芸愈听,心愈沉重。   “沐芸,老天爷如此安排,自有其道理,你就放心的在这里当你的少夫人,我们都会好好的珍惜你,因为对我们而言,你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宝贝啊!”高虹说得真诚,众人频频点头附和。   这一餐,大家吃得算是尽兴,但只有康沐芸一个人心事重重,不停思考着一个重要的问题。   两人一起回到房门口,季维澧必须先到书房整理一些数据,她看着他往前走,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无法跟你当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在你出远门的这段时间,我会好好跟奶奶谈谈,我们就分房睡。”   他的脚步陡地一停,回头看她,眼神转冷。   她勇敢地解释,“我毕竟不是韩芝彤,而是冯贵福的四姨太,我不愿意再加深你们两家的仇恨,至少,在他发现真相来要人前,我仍是完璧。”   “你以为你仍是完璧,他便不会追究我霸占他四姨太之事?”   “至少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她嗫嚅的道。   她只考虑到两方的仇恨,却没有顾及他的感受,那他算什么?!他冷峻的死瞪着她,瞪到她不敢再多说话后,才臭着一张俊颜往书房走去。   季维澧准备好要去江南的相关文件后,便让陪同的管事先回房休息,自己却迟迟没有回房。   他需要好好想想,有关康沐芸的事。   他知道她不敢当他的少夫人全是因为韩芝彤,她不够自私,不允许自己取代别人的身份,拥有幸福。   他甚至可以确信,一旦她无法劝服奶奶、爹、娘,她极可能直接将自己送上虎口,至少,来日,她不会为季家惹来麻烦。   她太善良了,只想到要牺牲奉献,却蠢到不会为自己着想……   季维澧想起猪头油面的冯贵福,他仗势欺人、好色残暴,光想到他抱住她的画面,就够难受的了,他太粗鄙奸佞,根本配不上温暖善良的她!   思及此,沸腾的妒火急涌而上,他决不允许冯贵福轻薄、占有她!   没错,他要阻止她!黑眸闪动着坚定光芒,他立即步出书房,往寝房走去。   不意外,寝房的烛火仍是亮着的,因为她从来不会早睡,总会等到他进房,备妥换洗衣服,法国在连接房间后方的浴池台面,方便他梳洗着衣。   季维澧一进房,就看到她坐在椅子上,神情落寞,他抿紧了唇,越过她身边,以冷硬的口吻道:“冯贵福的事,我会处理,你就先别跟奶奶谈分房的事。”   她不由得一愣,没想到,他要出远门,想的还是她的事,她真的很感动,眼眶微红的道:“不管以后是否各分东西,我都会把你放在心里,谢谢曾经有一个这么在乎我的你。”   她深吸一口气,阻止想哭的冲动,她也想了很多,这里的人都这么好,她愈待愈久,就愈会沉沦于这不属于自己的幸福与温暖,可悲的是,她却极可能为他们带来天大的麻烦,她不走怎么成?!   她要离开!季维澧很快东西她的意图,看来,彻夜想着未来的不止他一个,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后方的浴池,沐浴完毕后,又回到房间。   此时烛火已然昏暗,他上了床,她也沉默的跟着上床,两人背对背,让无尽的寂静包围着彼此。   不久,康沐芸就听到季维澧平稳的呼吸声。   踏在心中暗吐一口气,每晚,都是等他熟睡了,他才能放心的睡,但今晚,她竟舍不得睡,彷佛她已下定决心要离开一样,不舍的感觉不断涌上心坎,惹得她直想哭。   她合上眼眸,逼自己睡,但脑袋里却清楚地跳出一些事情,她得提醒奶奶,不要把传承香火的重担压在他身上,他心里的担子已经够重了,她还要鼓励他,他是一个很棒的人,李映湘不要他,是她的损失,还有,那些他为她买来的牲口,只能拜托他照顾,她让它们刀口下逃生,总不能在季家被宰了……   唉,愈想愈睡不着,同时间,同床共眠的季维澧突然愈睡愈靠近她,还突然翻身过来,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她怔怔的眨巴着眼,觉得呼吸愈来愈困难,心跳如擂鼓,要挣扎吗?她又怕吵醒他,他很累了呀,明天又有好多事要处理。   但他结实的身体就压着她柔软的身体,被他的阳刚气息团团包围,她不知所措,没想到,他又动了一下,脸竟埋在她的颈窝,手也放到不该放的地方,是她的胸耶——   她尴尬的低头看他的脸,就着微弱的烛光,他显得更加俊美,只是,他的气息不时吹拂着她敏感的脖颈,好痒啊,她控制不住的想笑……   她竟然想笑?其实季维澧根本没睡,但他没想到他的接近会引来她的笑意,因为不悦,他突然张嘴轻咬她的脖子。   啊!她的心“咚”地一跳,他、他、他竟然咬她好痛喔……呜呜呜……这么年轻就会做淫梦,怎么办?可她现在还是他的妻子,又不能喊他采花贼。   季维澧慢慢轻咬她粉嫩的脖颈,彷佛吃出兴趣来,继续往上轻咬她的下颚,她粉脸赧红,感到一阵酥麻突地从脚底一窜而上。   见她没有反抗,他更得寸进尺,往上攫取她微张喘气的樱唇,她猛地倒抽了口气,瞪大了眼,但又急急闭上眼睛假寐,不停地在心理安慰自己,他只是做梦……淫梦……不是故意的呀。   但他越吻越深,还翻身压在她身上,开始拉扯她的衣物,她是不是该阻止了?!可是他的唇不断在她身上游移、亲吻,引来她不由自主的娇颤、呻吟,她从不知道男女之间可以如此亲密……   她无助的照着本能反反应,娇喘吁吁的扭动娇躯,被撩发的陌生情欲更让她迷蒙而昏沉,丝毫没发现季维澧全身绷得像拉紧的弓弦,小心的克制自己的强烈需求,就怕会伤到初经人事的她。   他全身冒着汗,胯下的蠢动再也无法制止,他快速褪去自己的衣裳,热情的挺身进入。   她深陷情欲的眸子顿时睁开,浮现泪水,“痛……唔……”   他俯身吻住她,将她的哭喊全数吞入,用手、用唇极为温柔的爱抚,让她放松,等她适应了他的存在,再带领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攀越情欲狂潮……   直到她被他索取太多而疲惫的坠入梦乡后,他才将她拥入自己汗淋淋的胸膛,轻啄她的脸颊,虽然制止冯富贵占有她的方法是卑劣了些,但他一点也不后悔,至少,她不会离开,至少,今生今世,她都只能是他的女人。 第7章(1)   冷空气中,金色阳光由窗外而入。   康沐芸慢慢转醒,一张开眼,先是听到耳边传来的沉稳心跳声,她困惑的眨了眨眼,瞪着眼前的光滑胸肌,又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的贴靠在上方后,她猛地倒抽口气,天啊,昨、昨晚……   糟糕!她怎么迷迷糊糊跟他行房了?!这下子,她要怎么去找冯富贵,问题岂不是会变得更复杂?!   不行,她得起床,至少赶快穿上衣服,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搞不好,季维澧也是迷迷糊糊跟她圆房的。   可她总不能也帮他穿衣吧,这样一定会把他吵醒的,更甭提他的一只手就横在她腰上,强健的腿就跨过她的脚,他整个人可以说是缠住她的,她根本动弹不得!   怎么办?她懊恼抬头,看着他的脸,他的睫毛好长好密,突然感觉到他动了下,她吓得急急闭上眼睛,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他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   季维澧醒来了,光感觉到她僵硬的胴体、急速地呼吸,还有张红的双颊,分明就是醒了,但她双眸紧闭,是怎样,装睡还是装傻?!   他不由的生起气来,冷冷开口,“我们圆房了。”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张开眼睛,不断告诉自己,她仍在睡、没听见、没听见……   相当缩头乌龟?!季维澧黑眸倏地一瞇,厚实的大掌开始在她身上游移,她身子一震,完了、完了,怎么一大清早,他就开始吃荤食了?   他火大的托起她的下颚,攫取她的吻,轻轻地吸吮,感到她微微轻颤,还没反应么?!随着他的手越来越亲昵的爱抚探索,她又开始迷迷糊糊、意乱情迷了,身子也不受控制的颤抖,口中溢出娇吟,一直到他再次占有了她。   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激烈狂潮后,她急促喘息,理智亦缓缓回笼,她躲不了了!   看着他那双温柔的黑眸,她粉脸酡红,情欲的气氛仍然强烈,两人的身体仍旧交缠,他定定的看着她,语气专制,“你是我的妻子了,名副其实,绝不能离开。”   她一愣,突然明白,他是刻意的,“可是……”   “你的肚子里也许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出门的这段日子,你就好好照顾那些你从刀口救下来的牲口,别胡思乱想。”他锐利的黑眸直视她的双眼,说完话,极为温柔的的轻吻她额头一下才下床。   而康沐芸整个人完全无法反应过来。孩子?!一直到他离开,打扫的大婶笑瞇瞇的将染血的床单拎出房时,她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梳洗着衣后,她惶惶然的去向长辈们请安。   没想到,季维澧竟提早出远门了,长辈们也暗示,她跟维澧终于完成这重大的人生仪式。   真是糗毙了,这种事,季维澧绝不可能主动告知,所以,问题一定出在床单上,清理的大婶肯定也被交代过,难怪每个人看到她都笑的阖不笼嘴。   在跟季晶晶独处时,季晶晶更是忍不住直问,“成了真正的夫妻有没有踏实点?这样你就不必担心东担心西的了。”   “也是,你哥说我肚子里也许有孩子了,决不能带着孩子去当人家的四姨太吧……”她苦恼的回答。   季晶晶却是眼睛发亮,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天啊,那我不就要当姑姑了?!”   康沐芸尴尬的红了脸,“我去废弃的后院看看。”   她放弃了,季家每个人都想娃儿想疯了!她无奈的往东阁后院走去,好几名仆佣正拿着锋子、铁耙、草叉、锄头、扫把整理后院,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她微笑的向他们点头道谢,竟发现小菊也在其中。   “少夫人,我娘身体好了,还能到升来客栈工作,这都要谢谢你。”小菊一连向她鞠了好几次躬,泪眼汪汪的。   但她不自在啊,她根本没出到银子,“……你别客气啊,对了,我也来帮忙,我力气很大的。”不管他们制止,她开心的跟他们拔杂草、浇水。   这里的泥土的确不一样,带了点红色,原本是设定为款冬的药田的,所以被切割成一块块的田埔,四周还有古典的亭子一间典雅小屋及一间仓库。   但为了让牲口可以自在生活,他们还加做了几处篱笆、栅门圈养。   至于那几块特殊的红土田,她可以留着,她仍希望能找到款冬。   一连数日,除了念书的时间外,她都在这里跟仆佣们一起做事,不只是季家长辈不知情,还是不好意思阻止,直到这一天,才有了答案——   季晶晶突然神秘兮兮的来到后院,看到这里不再野草漫天,而是整齐、充满生机的,两只兔子随意蹦跳、啃咬着红萝卜,驴子在栅栏里小跑步,还有狐狸、羊跟猪,看来自由又慵懒,最重要的是,它们全不怕人。   季晶晶一边看着这里的变化,一边偷偷告诉康沐芸,“小嫂子,哥出门前跟爹、娘还有奶奶说,要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除了离开。”   康沐芸一听,难掩惊愕。   “吓到了吧?哥哥让你忙点,你的小脑袋才不会乱想,天啊,他真的是我那冷冰冰的哥么?”季晶晶开玩笑的直摇头。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走!康沐芸突然觉得心儿甜滋滋的,或许这样的甜也反映在脸上,就见季晶晶饶富兴味的促狭道:“好幸福哦,晚上孤枕难眠,一定很想我哥喔?”   “你敢笑我!”   姑嫂两人笑闹追逐,没想到兔子也跳着追上去,羊及驴子也冲出篱笆,跟着跑,仆佣们笑,两人更是哈哈大笑,最后,一人抱起一只兔子,玩得不亦乐乎。   夜晚,康沐芸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夜色,想起两人间的炽烈情欲,小脸还是忍不住羞红,但她想念的不只是这样的亲密关系而已,她想念他的一切、生气的、快乐的、沉闷的、抑郁的季维澧。   他这一趟远行,真的好久啊。   真的分开好久!就连季维澧自己都没料到他会这么想念康沐芸,甚至因为思念,不自觉加快才买药材的速度,想早一点回去找她。   一路上,他想着她,想她过人的胆识,想她直视他的眼眸,说出真话是的勇敢……他一直想一直想,终于明白了,他对她也许早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直视一直下意识的抗拒。   分开这近一个月,他真的好想念她那双圆亮明眸、灿烂笑颜。   终于,这一日,他率领着车队,载回一车又一车的南方特产药材回到药庄,还早一步派快马通知他抵达的时辰,所以,季家长辈与季晶晶全在门口迎接,却不见他心心念念的妻子。   季家长辈们跟季晶晶看到他梭巡的眼神,都忍不住在心中暗笑。   还是当娘的心软,曹萱微笑道:“她在东阁后院,叫晶晶去通知她,这丫头记恨,竟故意不说。”   “记恨?”季维澧不懂。   “我笑说她想你嘛,她说我笑她,就追着要打我,哪晓得那些牲口一位它们的主人被欺负,竟然群起攻击我耶!”季晶晶指着膝盖,“害我跌了一大跤。”   “听她瞎说,她是故意要给她嫂子惊喜乱编的。”高虹笑逐颜开的看着孙子,“去找她吧,瞧你的心都飞了。”   众人笑了出来,季维澧第一次这样被家人开玩笑,竟然窘迫的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要仆佣先行通报,他单独走进东阁后院,生锈的门锁已换掉,听管事说,这段日子,她除了读书外大多时间都待在这里,也不让仆佣们伺候,由她自己负责这后院的一切。   他印象中杂草丛生、死气沉沉的荒芜后院,现在竟然已现生机,一些移植过来的大小林木,虽然因为正值冬季,树叶枯黄,有些甚至转为深红,但别有一番冬季之美。   “这里。”   一道清脆嗓音陡起,他看到康沐芸从小屋里走了出来,视线再往下,他才注意到一只小羊拔蹄就跑,她向前追上,抱住了它,它竟将头凑到她怀中磨来磨去,他看了颇不是滋味,因为它磨蹭的地方是禁区--   他浓眉一皱,陡的意识到自己竟然跟一只羊吃醋?!他摇摇头,看着她喂它喝水,眼眸好温柔,他的目光不由得也跟着柔和起来。   康沐芸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她,她困惑的抬起头,就看到英俊挺拔的季维澧!   思念月余的人儿回来了,她没有半点犹豫,放开羊儿,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他,“你回来了!”   瞧她又惊又喜,他以为她会投怀送抱,没想到就在他要抱住她的前一刻,她竟急急的剎住脚步,又看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迫不及待而涨红了小脸,扭捏的绞着手指,生疏的说:“辛苦你了。”   这女人!他黑眸不悦的一瞇,一把揪住她的手臂,用力的将她揽进怀里。   她粉脸发烫,吶吶的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将她抱得好紧哦!   “想我?”   “没--”感觉到他的双臂陡然一紧,她连忙改口,“有。”   “到底有没有?”他的口气很急切霸道。   “有有有。”她仰起螓首,急急回答,“可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终于放开了她,但只是暂时的,因为他的唇在下一刻便掠夺她的红唇,这是他想了许久的,他吮吻着她的诱人红唇,再探舌而入,品尝她的香甜滋味。   终于,在她被他吻得快喘不过气来时,他才缓缓放开了她,让她可以大口吸气。   “这一个月来,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见他霸道的目光□向她平坦的肚子,这么直截了当,她的粉脸更红了,“没事,我的葵水刚过呢”   他没说什么,却突然拥着她就往寝房走去,她吓坏了,结结巴巴的想阻止,“等等……大白天的,而且,你才回来,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可以进房?羞、羞人耶!”   但不管她说什么,仍是硬被他带进房里。   她有点羞涩,有点手足无措,“你别把问题弄得更复杂了,我没怀孕是好事,免得到时候冯富贵来要人,我带着娃儿走不是更麻烦么?”   “不准再提起那三个字!我跟你才是夫妻!”   她的话惹恼了他,直接拥她上床,以行动再次提醒拥有她的男人是谁。   而一切都是这么的理所当然,错置的命运,将她带到他的生命里,让他重新相信女人,所以,只有她可以孕育他的孩子,如果只有怀孕,才能让她完全断了离开的念头,那他一点都不会客气的。   夜已深沉,季维澧与康沐芸在床上相互依偎。   季维澧凝睇着蜷缩在他怀里的女人,早已忘了这是第几夜的缠绵了……从江南回来至今,少说也有半个月,他终于教会她不再提及那个讨厌的名字,但他直到她仍忐忑,就怕替季家惹来麻烦。   这也让他对她隐瞒了一件事。   记在这几日,他一进城,便听到传言,指说冯富贵已派人向李映湘的家人说媒,开出五千两银子要纳她为四姨太,这对家道中落的李家而言,就像一场及时雨,李家已倾向接受,城里百姓对冯家的评价不好,连带的。对曾退他婚的李家也深感厌恶,所以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来看待这桩婚事。   但李映湘曾是他心中最在乎的女子,他相信冯富贵要她,不过是要他难看,他一直在思考是否要伸出援手……   “醒了?”   原本窝在他怀里的康沐芸,小脸红咚咚的转醒,虽然这半个月来,两人如新婚夫妻般夜夜缠绵,对彼此的身体很熟悉,但每早醒来,感觉到两人赤裸裸的身体交缠着,她就无法与他一般的自在,所以,她连忙拉起被褥盖住自己的胴体。   他微微一笑,下了榻,拿了衣服穿上,也回身拿了衣服给她,看着她头低低的,慌乱而笨拙的想躲在被褥里穿妥衣服,他索性坐上床榻,将她拉坐起身,替她系上肚兜带子,穿上内衫。再为她套上保暖的绸缎袍子,而她自始至终都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一张粉嫩的小脸则是滚烫到几乎要冒烟了。   “我一直以为你的胆子很大。”他促狭道。   “其中可没包含这种可以让丈夫穿衣服的胆。”她低声嘀咕。   “可以慢慢培养。”他眼神宠溺,亲密的啄了她的唇一下。   她咬着下唇看着笑容满面的他,“你很快乐?”   “你不快乐?”他反问她。   她急急摇头,“当然不是,只是很不踏实……耶,你你你,你干嘛又把我压回床上,怎么……怎么……不行……不、你、你怎么又脱我衣服?”   “只有在做那件事时,你会忙着娇喘呻吟,不会胡思乱想。”   说完,他的唇又吻上她的脖颈,吓得她连忙讨饶,“我错了,我不想了,我只想你,想你。”   他这才放开了她,笑看着她脸红红的将衣服整理好。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他从回来后,似乎变得比较霸道。   他也知道自己变得强势,亦猜出她的想法,但他就是无法忍受她一直有着想要离开的念头,“听好,我会善尽一名做丈夫的责任,而你,也要有所自觉,想想要如何当一位贤妻良母。”他希望她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这一点上,因为,他已经替她安排了一些事,好让她日后可以做回康沐芸。 第7章(2)   贤妻良母?!   在后院的小屋里,康沐芸一边拿着毛笔,一边读着《神农本草经》,这是一本介绍三百六十五种药物跟特性的药书,她边学边读,字却写的歪七扭八,丑毙了,真是见鬼了,季维澧有病么?没回都这样整她。   “这是葛茴的根与果实,可以补五脏,续筋骨……”季维澧站在一旁,将葛茴药材放到她面前,加强她的记忆。   这是近日来,他为她安排的课程,另外,他也会陪她上街一起采买食材,在百姓羡慕的对他们说“夫妻俩的感情真好……”的话语中,街头巷尾逛了又逛,像是怕有人不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似地“游街示众”。   季家长辈们也看出两人的感情进展,笑得合不拢嘴。   反而是季晶晶大反弹,因为哥哥到哪里都带着小嫂子,摆明了就是要药庄的客人、城里的百姓都认识小嫂子,但动机是什么?!   “我有我的用意。”季维澧就是不替她解惑。   但对季家长辈而言,过去因为残疾而在意他人目光的季维澧,肯主动带妻子上街、在药庄招呼生意、耐心的教导她认识药材、如何处理商务,还逼她练习一手好字,甚至在一些重要的药商交易的场合上,让她发表看法,这是多么大的改变,他们也放心了,乐观其成。   这一天,高虹特意把小两口叫到跟前。   “其实,两年前奶奶在一家香火鼎盛的庙宇许愿……”她说。   随侍在侧的曹萱随即接道:“奶奶求你能重展笑颜、幸福快乐,所以,她觉得她该去还愿,我跟你爹会陪她一起去。”   “我们也去。”康沐芸马上抢话,她最近被季维澧磨得有点凄惨,其实做什么事她都不喊累,唯独认字、写一手好字简直要她的命似地,她快疯了。   季君豪笑着摇头,“媳妇,你就留下来陪维澧”   “就是,这一趟路途遥远,来回也要一个多月,届时,看看有没有好消息。”   高虹说的直接,睿智的眸子直看越来越相配的小两口,尤其孙媳妇这阵子在孙子的“用力琢磨”下,去了土味,整个人有了新气质跟新味道,就像个大家闺秀。   又是生娃娃么?康沐芸粉脸酡红,但季维澧凝睇她的神情却很温柔。   “奶奶,我总可以跟着去吧,我留下来,会比孕妇先孕吐的。”季晶晶腰抗议啊,瞧哥跟嫂的感情多好,甜甜蜜蜜的,她多孤单啊。   “不成,你留下来,庄里的事也能帮点忙。”季君豪马上否决了。   “那我到临镇找朋友玩个两天吧,自从哥出事后,我都很少出门了。”话说得太急,季晶晶脸色一变,不敢看哥哥。她踩到哥的痛处了呀。   “让她去吧,她是只脱缰野马,闷得够久了。』季维澧还是懂妹妹的。   季家人通道季维澧坦然的面对那件事,而且不再变脸,开心的都想落泪,这代表那件事是真的过去了,而这全是康沐芸的功劳。   季晶晶又想哭又想笑,“谢谢哥,但最谢谢的是我的嫂子,我爱死你了。”热情的她直接握住康沐芸的手,眼眶都热了。   康沐芸被众人感恩的眼神包围,浑身不自在。   人来疯的季晶晶像是怕是家人反悔,于是,下午便将整理好简单的行囊,快速的逃离这满是甜蜜氛围的玉泉药庄。   而家中长辈则在翌日,用了午膳后才出发,季维澧跟康沐芸站在药庄的大门外,目送长辈们离开。   车内长辈们亦拉开窗帘,开心的跟他们挥挥手,就在放下帘子时,高虹不经意的瞥到一名步履蹒跚的女子,她连忙又拉开帘子,但什么也没看到。   “怎么了,娘?”季君豪不解的看着母亲。   “我好像看到--”高虹侧头想了一下,又摇摇头,“不可能,一定是我看错了,那个娇蛮千金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可能从陕西步行到我们药庄来。”   “娘是说李姑娘?”曹萱问。   “是啊,李姑娘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好在,她没嫁进来……”   就这样,季家的马车渐行渐远。   然而,冷风凄凄,李映湘双臂交抱,看着大街上的马车一辆辆驶过身边,她强忍着泪水,低头看着磨破的绣鞋,一步步往不远处的玉泉药庄走去。   季维澧忘了她了么?她的脑海里头顿时浮现城里百姓所形容的画面--   他跟新婚妻子相当恩爱,少夫人心地善良,见不得牲口被杀,他竟买回山庄,他非常疼爱少夫人,甚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而且看少夫人的眼神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   最近更是夫唱妇随,两人一刻都舍不得分开,进城买东西、巡药堂、做生意,少夫人都是伴随在侧,让人忍不住想说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恶!是她错了,在他还没跛脚、她还没退婚前,他一直是个深情温柔的男人,所以,她要来告诉他,她有多懊悔,就算只能当她的小妾也没关系,她要留在他身边。   颤抖着身子,李映湘终于走到药庄大门,然后,她看到了他!   俊美无涛的季维澧,身着绸缎华服,气宇不凡,但他看着的是他身旁的美丽女子,黑眸带着动人的温柔。   曾经,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的。   此时,康沐芸正跟季维澧抱怨小羊最近很不乖,总会跳上后门的矮墙,从一凹处跑到后山,每回,都得劳烦仆佣们将它追回来,她很不好意思,因为最近她比较忙,都是仆佣们在照顾这些小动物。   “我试着跟它沟通,要它小心,届时被猎户抓了,会成为桌上佳肴的。”她一脸认真的说着。   他摇头一笑,“这是异想天开的沟通法吧,还是你也会说羊的话?”   她捂嘴偷笑,再踮起脚尖,附在他耳朵,以只有他听得到的小小声音道:“是啊,我用咩咩咩……咩咩咩咩……”   他听不下去了,眸中笑意更深,“我真是小看你了。”   躲在一旁的李映湘看到夫妻俩有说有笑,再也忍不住,步上阶梯,哽咽唤着,“维……维……澧……”   季维澧一听,飞快的侧转过头,康沐芸也跟着回头,竟见有人嘴跌跌撞撞的进了药庄,定睛一年,这位姑娘虽然穿着素衣、脸色苍白,但绝对是个倾城病人。   “救、救我……”李映湘泪如雨下,她饿了好久、走了好多天的路,此刻,双脚已无力,颤抖得厉害,在扑向季维澧的怀里后,她眼一闭,假装昏厥过去。   季维澧低头看她的脚,一双绣鞋已磨破,隐隐可见血迹,他脸色一变,很快的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大叫管事,“快拿药箱来。”   “呃……是。”管事及仆佣们都一脸尴尬的看着少夫人,这场面真怪异啊!   管事最先反应过来,拿了药箱,快步追上少主,其他仆佣,则好心的向愣住的少夫人解释道:“少主是佛心来着,不管是谁,都会这么焦急的。”   “是啊,何况李姑娘曾经是他的未婚妻……”   “闭嘴!你说这干什么?!不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仆佣们突然围攻起脱口说出陌生女子身份的奴仆。   原来,她就是李映湘……康沐芸头一低,很快的转身也往后面院落跑去。   见状,仆佣们不由得替她担心起来,偏偏晶晶小姐又不在,唉。   康沐芸很快的问了扫地的奴才,得知季维澧抱着李映湘入西厢客房去,她也连忙跟上,但经过窗前,她急煞住步伐,退后一步,从窗口往里头偷看。   李映湘醒了,半坐卧在床上,季维澧则坐在床缘,为她受伤的双脚上药。   但他背对着自己,虽然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他肯定很心疼吧……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顿时一阵抽痛,眼眶也红了。   “维澧,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呜呜呜……”李映湘抽抽噎噎的哭声传了出来。   季维澧闷着一张俊脸,没说话。   “我爹、娘原本要到南方投靠亲戚的,没想到冯家的人突然来了,示意冯爷要纳我为妾,给的聘金多到足以让我家东山再起,我爹娘收了钱,可我逃了……”   他定定的看着她,“为什么逃?”   “因为你在这里啊,呜呜……不管你相不相信,退婚之事是我爹娘主导的,儿女婚事,子女哪能干涉!呜呜……”她紧紧的抱着他哭泣。   康沐芸再也看不下去了,快步转往东阁。   该醒了!该从幸福的幻象中苏醒过来了!原本他心中爱的就是李湘映啊!   这一夜,晚膳被送进了客房,康沐芸静静的在房里等待他,但白等了,这一夜,他没有回房,她彻夜无眠。 第8章(1)   翌日一早,季维澧才匆匆回房,不意外,看到的是裹着厚重被子,蜷缩在床上一角熟睡的康沐芸,可以想见,她一定等他等到累极了。   他坐到床缘,本想替她把被子拉好,却不小心将她惊醒。   “你回来了。”康沐芸连忙起身,揉揉惺忪睡眼,“李姑娘她还好吗?”   他定视着她,“有人告诉你她的身份了?”   见她点点头,他又看了她久久,久到她都不自在了,他才道:“她已经好多了,但因为整晚高烧,我才留在客房没回来。”   “哦……是。”她勉强挤出笑容,她还是在意啊。   但季维澧没说明白,最主要是李映湘有好几回情绪过于激动,尤其是他想离开的时候,她不安的手就会将他握得更紧,看着一向娇生惯养的她变得如此狼狈,心惊胆颤,他并非不舍,而是同情,再加上他心有愧疚,冯贵福会出天价纳她为妾,根本是冲着他来的。   夫妻两才刚说句话,就传来敲门声,接着,管事的声音响起,“少主,李姑娘醒来看不到你,拚命的哭,还说要过来找,脚底的伤又流血了,不知该如何处理……”   季维澧浓眉一蹙,看向妻子,康沐芸也看着他,深吸口气,淡淡说道:“你去看看吧,不然她的脚一直流血,伤口是好不了的,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她点头,“知道了,你放心,我很会自己找乐子的。”他的一颗心是想往李映湘那里奔去吧?却因为她而困在这里,还得先安抚她,她真的好碍事啊!   季维澧看出她的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但管事又在门外催促,他根本来不及解释,只得拥抱她后,先行离去。   但一连三天,有大半的时间,她都看不到他,从管事口中得知,李映湘竟是冯贵福预计娶进门的另一位四姨太,真是诡谲的巧合。   但她缠季维澧缠得紧,老是装可怜,但季维澧一不在,她就变回原本娇纵狂妄、颐指气使的模样,奴仆们也不知该不该跟少主说。   “别说吧,他喜欢她是事实,听了会不舒服,也会感到为难,因为他是个贴心的好主子。”康沐芸替他们作了主。   “可是夫人呢?”管事关心的问,他知道她这几日也很煎熬,少主留在李映湘那里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我很好啊,我去顾我的母羊,它这几日都跑出去,后院关不住它了,想放它回山上,又怕下回在市集又见着了它。”   她僵笑一声,不想再谈,直接往后院走去,不然,被太多同情的眼光注视着,她实在受不了。   晶晶怎么还不回来?!她吐了口气,放眼望去可见薄雾,天气愈来愈冷了,她的心也一样。   来到后院,她看着这几日因天冷替狐狸、小猪都加了小屋顶的栅栏,两只小兔则窝在窝里互相取暖,她蹲下身来,伸手轻抚它们柔顺的毛,她跟季维澧也应该如此相依相偎才对,因为她能跟他相处的时间也许不多了呀……   现在跑来一个李映湘,也许也会将冯贵福引来,她这个少主夫人的位置恐怕坐不久了,即使,季维澧一直要她别担心,坐稳便是。   她又吐了口长气,其实她心里有疙瘩,她很在乎季维澧,虽然表面上装得很明理,但李映湘的出现,硬是让她尝到不少醋酸味。   可是,她凭什么?她如何嫉妒?她只是上错轿子的新娘,还真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思绪繁杂的她,站起身来,这才注意到母羊不见了!她直觉转头看向矮墙,果不其然,就见到它纵身跳过去了,她连忙打开后门追出去。   “别跑啊!”她追了上去,但小羊以为她在跟它玩,竟愈跑愈快,还往后山的山林跑去。“不行,别跑了,我会找不到你的……”   她大叫,也快喘死了,没想到,她一停,小咩也停下步伐,回头看她,她试着再次迈开步伐,它又跟着跑,一人一羊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直往山林里跑去。   但小咩不是往有小径的地方跑,而是转往另一边的陡峭山坡,那里,几棵古树都已半枯,连片叶子也没有,但小羊却像熟门熟路的径自往那里冲,她虽然也追了上去,但走在狭隘山路,一旁是峭壁、一旁是悬崖,实在很可怕,在见到小羊走到一个一看就不曾有人涉猎过、枯藤盘踞的山洞口时,它竟然挤身进去了!   糟糕!她顿了一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扯开枯藤跟着进去。   天啊,这里竟然是一处天然洞窟,而且,她愈往里面走,愈觉得它像个密闭的幽洞,出乎意料的,潮湿而温暖,走到中央,她还发现有一线天,洞内的光线就从上方洒进来的,另外,除了穴壁上的绿色苔藓外,还有一株茂盛老树,上方结实累累,落下好多干果,而小羊就在下方,低头吃着落下的干果。   她急忙拉起裙摆,快步走到它身边,“有没有毒?不可以乱吃啊。”   羊有灵性,圆圆的眼动了动,像听懂她的话,又低头吃了一颗,再往前走几步,竟有自流水,她跟在它身边,看到水流旁有干掉的羊粪。   蓦然,她懂了,嫣然一笑,“看来这是你的秘密天地啊,我捡些回去给你吃,你别再乱跑了。”   捡拾一些果实攒入怀中,她便带上羊回到药庄。   在沐浴梳洗后,一如这几日,她单独吃了晚膳,开始看书,其中,几度起身想去客房见见丈夫跟李映湘,但又忍不住问自己,去了能做什么,徒增尴尬而已。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了,他今晚又不回来睡了?!是李映湘又缠着他不放吗?边胡思乱想,边看着书,再加上今天跟小羊来了一段奇异冒险,她累得开始打盹。   “嫂子!”蓦地,季晶晶像一阵旋风般的冲了进来,一见康沐芸恍惚的坐在椅上打盹被吓醒,她更是一肚子火,“我全听管事说了,你怎么不去把哥叫回房里,让他跟那个臭女人在一起?!”   谁动作那么快?!康沐芸苦笑,“也许你哥也喜欢在那里。”   “那又怎样?李映湘是不可能对我哥曲意承欢的,而且,我没忘记她曾用什么话羞辱过我哥哥,她说——你哥要是没有瘸了腿,有多么英姿勃发,可惜了,瘸子就是瘸子!”   “但她是识字的大家闺秀,而我,大字识不多,还曾为了挣一文钱,被人将手踩在脚下。”充其量,她也只是名村姑,她配不上她哥,她绝百自怜,而是人要有自知之明。   “那又怎样?!我就只要你这个嫂子,相信爹娘、奶奶也有一样的想法。”   也许吧,但她不能对他动情,何况,这样也好,她就可以放心去找冯贵福,求他别为难利瓦伊澧,放李映湘自由……   瞧康沐芸垂头丧气也不知在想什么,季晶晶气愤的拉着她的手就往客房跑去。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了细雪。   夜色如墨,李映湘想紧紧握住季维澧温厚的大手,但他抽走了,“不妥。”   好冷漠!她可怜兮兮的低头,“你恨我,对不对?我想我还是离开好了。”   说完,她便泪眼婆娑的要下床,但他按住她的双肩,制止她,“把脚伤养好,别胡思乱想。”   她躺了回去,但他的动作不带丝毫感情,这令她更慌,她成功的博取他的同情,进到药庄了,她绝不要再离开,她宁愿当他的小妾,也不愿当那只猪猡的第四妾。   “睡吧。”   见他丢下话,转身又要走,她咬着下唇,忍着脚伤,跳下床,从背后扑向他,紧紧抱住他的腰,哭得梨花带雨,“别讨厌我,我真的好爱你……”   他皱眉低头,一见她的脚又流血了,他抿紧了薄唇,抱起她,走向床塌。   冷不防地,“砰”地一声,急惊风的季晶晶拉着康沐芸闯了进来,就见到两人如此亲密的一幕。   康沐芸的脸色刷地一白,季晶晶则是气冲冲的冲到哥哥面前,怒指着泪汪汪的李映湘,“哥,她这个虚假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收留她?!为什么还抱着她?!”   他先将李映湘抱回床上,这才回头看着妹妹,也注意到康沐芸刻意避开的目光,“李姑娘受伤了。”   “受伤很久了吧?我听下人们说了,哥不在时,她可是把大家呼来唤去的,以为自己是这里的少夫人呢!”她一脸的不以为然。   “我没有,季妹妹,一定是下人们碎嘴……”李映湘哭着解释。   “是吗?妹妹?!”季晶晶冷笑,一手抓起嫂子的手,另一手抓住哥哥的手,让他们大手牵小手,现凶巴巴的瞪着泪如雨下的李映湘,“我哥跟我嫂要回房睡啦,我这妹妹就勉为其难的留在这里陪你。”   闻言,李映湘楚楚可怜的看着季维澧。   康沐芸看不下去,也快无法呼吸,她倏地放开丈夫的手,“我困了。”   丢下话,她便转身快跑出去,季晶晶先是叫了她一声,又气呼呼的狠瞪哥哥一眼后,转身追上小嫂子。   李映湘咬着下唇,努力做出愧疚的表情,可显然失败了,季维澧头也不回的也出去了,而且,完全不理会她的叫唤,自然也没有看到她怨妒的眼神。   季维澧一到东阁寝室,正要跨门而入,就听到康沐芸说——   “别骂你哥笨蛋,你哥只是太善良,何况,我跟你哥没什么,本来就是阴错阳差才成为夫妻的。”良沐芸试着说得洒脱些。   没什么?!他的脸色陡地一变,她一点也不在乎他吗?他冷眼瞪着低头拭泪的她。   “我还是觉得我哥是笨蛋,谁才是他该珍惜的人,他看不出来吗?”季晶晶气坏了。   “晶晶!”她向她摇头,但其实她心好痛、想哭,因为她真的沦陷了,她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人了,她才是个大笨蛋啊!   季晶晶还想开骂,就见哥哥崩着一张俊脸,一瘸一瘸的走进来。   康沐芸一见兄妹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连忙催促季晶晶回房,但要不是季维澧的脸色太难看,季晶晶怕是会跟他大吵一回才肯离开。   终于,季晶晶离开了,康沐芸见他仍一脸阴霾,以为他仍在气妹妹,急着要替她解释,“是晶晶误解了,她以为我对李姑娘住进来一事会很伤心,所以,就拉我去要为我抱不平,其实……我怎么会呢?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有个她,何况我们的关系都是误打误撞发生的,哪有什么感情可言,当然也就没有所谓的伤心……”   她说错了吗?怎么她愈说,他的脸色愈难看?   他的确是愈听愈刺耳,她把他们之间说得如此云淡风轻,什么感情也没有?!他憋在胸口的怒火愈烧愈炽烈,气得咬牙切齿。   见状,她误以为他仍在生自个儿妹妹的气,就更着急的想解释了,“真的!我对你没什么感情,我会去跟晶晶说清楚的,要她别再去妨碍你们,你可以放心……唔……”   怎么?!他竟火冒三丈的封住她吱吱喳喳的唇?!她怔怔的瞪着他,但他愈吻愈深,她也慢慢微闭起眼眸,开始喘息。   下一秒,他将她抱到了床上,继续吻她。   不一会儿后,她终于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   他的吻带着怒火,他爱抚她的动作也不若以往那般温柔,甚至让她有点疼,她倏地睁开眼眸,对上的竟是他严峻的黑眸,她被撩拨的欲火瞬间冷却。   “怎、怎么了?”   “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咬牙迸射,硬是将沉重的身子迭压在她身上。   她猛地急喘口气,无措的看着他恶狠狠的黑眸,她动也不敢动,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还是他在气她没有拦阻晶晶,打断了他跟李映湘的好事?!   一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酸,眼眶刺红,“我下次会避客房避得远远的,也会要晶晶别去的。”   她粗咒一声,脸色陡地转为漠然,从她身上起身,“好!很好!”他冷冷附和,“你就尽可能别出现在她面前,从此窝在后院也成!”   她眼泪婆娑的望着他冷峻的眼眸,喉头酸涩不已,他终于说出来了吧!对他而言,她多余双碍事,最好别再出现!“我知道了。”   该死!他冷冷的直视她久久,在爱情的面前,人会变笨吗?他只是希望她不要跟李映湘有太多的接触,那对她是一种危险,而她那颗小脑袋不明白他的用心就算了,还一直想偏,是想活活气死他吗?   “康沐芸,我讨厌你!”负气的说出一句让她心痛无比的话后,便愤怒的甩袖离去。   什么嘛,她已经够委屈了,他还讨厌她?!康沐芸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溃堤,她索性拿起被子盖住头,用力的痛哭一场。   他讨厌她!   一连几天,康沐芸只要想到这句话,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偏偏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偶尔还会下起了大雪,让她只想留在后院,或待在房里,继续读着、写着那累死人不偿命的神农什么鬼!   但讨厌她的讨厌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仍叮嘱季晶晶要教她识字、写字、认识药学,而药田在入冬大雪后暂时休耕,于是储存药材的仓库成了她们常进出之地,她为了认识各式药材,总看到头昏眼花。   这段时间,季晶晶还是不放弃,总想拉着她去找霸占她良人的李映湘算账,但每次都被她意兴阑珊的拒绝了。   不过季晶晶还是每天都会跟她报告季维澧和李映湘的情形,她也因此得知他常在李映湘那里出入,知道她的脚伤已好,也会离开客房,甚至主动陪在他身边。   至于她和季维澧,自从他说他讨厌她之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药庄真的够大,要避开一个人也很简单,只要留在后院就行了,而季维澧每晚也都是在书房过夜的,两人根本碰不到面。   因此,仆佣们都在传,说少主可能要纳李映湘为妾,只是得等到长辈们回来。   唉!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声,边拿着从山洞里捡拾的干果喂着小羊、小狐狸、小兔子,看它们吃得津津有味,她突然好羡慕它们可以没有烦恼。   此时,季晶晶又来了,她一天总会来个好几回,但这一次,好像气炸了,什么也没说,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外跑。   “等等,要去哪里?不要去西厢……”   “不去?!有人鸠占鹊巢,恶劣到都骑到你的头上了,还等!” 第8章(2)   季晶晶火冒三丈的边拉着康沐芸走,边说李映湘是逃难到这里的,竟然还敢登堂入室到东阁寝室,将奶奶及娘送给她的衣服及珠宝,一件件往自己身上穿戴,将自己弄得艳丽无比,明目张胆的令人发指,每个仆佣看见了,虽然火气直冒,却都不敢吭声。   事实真是如此,东阁的寝室外,有几名扫地的仆佣脸色极为难看,一见到康沐芸出现,立即忿忿不平的想向她告状李映湘有多恶劣,但他们没机会说太多,因为季晶晶已经把她拉进房了。   “李映湘,你以为这里没女主人吗?”季晶晶不屑的怒瞪着她,硬是把小嫂子拉到她身前,“看看,比你美、比你贤慧、比你有人缘——”   “晶晶,别这样,我相信你哥会好好处理李姑娘的事,我们先出去……”康沐芸不希望他们兄妹又因她而起争执。   “出去?!”季晶晶简直快疯了,“瞧她,穿着华服,手上攥着手帕,打扮得活像只孔雀,一副是正室的气派模样,她要取代你啊,嫂子。”   “季妹妹,正室,应该是没法子了,天水城里哪个人不知道少主夫人是谁,我可不想让你哥难做人,但小妾,应该就有谱了。”李映湘笑得可得意了。   康沐芸的表情陡地一变,“小、小妾?”虽然已有耳闻,但亲耳听到,心还是在瞬间揪成了团。   “哥说要纳你为妾?!”季晶晶不可置信。   “你以为他的个性为什么变得冷漠?是因为我退婚,他的心受伤了,这次我来投靠他,他收留了我,这代表他心里还有我,不是吗?”   她看来自信非凡,其实是心虚的,事实上,他对她的态度不若以前那么热络,可以说是冷漠疏离,她每回主动投怀送抱,都被他拒绝了,但她当然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原来……康沐芸笑不出来了,也难怪她敢神气的出现在这里,她突然觉得心好痛。   “玉泉药庄的生意做得这么大,就算冯家花了好几座金山银矿找人做药材买卖,也动摇不了季家的生意,维澧所花的心力跟时间一定很多,我想替他分忧解劳。”   这种不要脸的话,谁听得下去!季晶晶咬牙切齿,但嫂子呢,傻乎乎的,是呆了吗?!   “对了,我印象中,每到夏日,后院的晒药场多的是牛黄狗窦,价值连……”   “你说什么?!”一直没反应的康沐芸突然很生气的打断李映湘,“我们药庄里的药材质量可好了,哪是你说的牛什么黄、狗什么豆的!”   季晶晶一愣,马上拉拉康沐芸的袖子,“不是的,嫂子,你误会了。”   但李映湘已意识到一件事,她先是惊愕,随即嘲弄,“不会吧,韩家千金竟听不懂那四个字?!该不会连字都不识吧?”她本是想嘲讽一番,没想到,竟见康沐芸脸上有着可疑的窘迫,她倏地瞪大了眼,“真不会……天啊,你怎么有资格当药庄的少夫人,日后的当家主母?!”   “她哪有不识字!我嫂子读过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   季晶晶说谎也不打草稿,但当事人脸皮却不够厚,羞惭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那么,请少夫人解释我说的牛黄狗窦啊!”李映湘抓着了她的小辫子,当然要想尽办法逼出她的原形。   “那是指稀世、珍贵的药物。”季维澧冷峻的噪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其实,季维澧在仆佣的通报下,早已快步赶到寝室好一会儿了,只是,唇枪舌剑的两方,没有注意到他。   “牛黄是生于病牛胆中的黄色结古物,狗窦指的是生于癞狗腹中白而带着青色的结石物,这两者都是入药的上品。”他直勾勾的看着霍地抬头看向他的康沐芸。   “太不可思议了,维澧,奶奶怎么可以给你挑一个没知识的女子为妻?!”李映湘带着心疼的更夫瞳到他身旁。   季晶晶受不了的一翻白眼。   季维澧不理会李映湘,灼灼的眼眸仍定视将头垂得低低的康沐芸。   太丢脸了!她粉脸羞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他神情陡地一凛,看向李映湘,“你不应该在这里。”   “对不起。”康沐芸以为他指的是自己,头也没抬便急急弯腰道歉,没想到,身边也冒出另一个声音。   “上回我问你,可否来你住的东阁看看,你应允了。”李映湘看来有点委屈的,可是……   “寝室与私人财物我亦应允了?这点自重,你不该没有。”他的口气极冷。   李映湘的泪水马上应声而下,脸上尽是懊悔,“对不起,我以为在季家长辈回来前,我可以跟姐姐先好好相处,或许能从分享开始……”   “真敢讲!”季晶晶气结,听不下去,直接打断她的话,又将一声不吭的康沐芸拉到她面前,拉高音量,“嫂子,你说说话啊,人家叫你姐姐了。”   说什么?季维澧毕竟允了她来东阁,这不就已经很明显了吗?康沐芸的心狠狠抽痛着,但仍旧不让自己的心绪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戴那些珠宝的习惯。”   “出去!”季维澧阴郁着一张俊脸,突然开口。   没关系?这三个字就够令他大为光火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闷着头在做事,他也知道她刻意窝在后院躲他,好让他可以跟李映湘“重修旧好”,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的心里已经没有李映湘的位置,反而是她的无所谓,令他做什么事都不对劲,频频要发火。   而这该死的康沐芸,他喊一声“出去”,她倒是很自动的牵着妹妹的手就走出去,他低声咒骂,跛着脚快步走向她,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制止她前进,转而向妹妹道:“晶晶,带李姑娘出去。”   季晶晶原本臭着一张脸,但一听到哥哥的话,笑逐颜开,乐于从命的将李映湘拉出寝房,李映湘难以置信,刻意可怜兮兮的哭叫又道歉,但显然无人理会。   终于安静了,季维澧以不弄疼康沐芸的力道扣紧着她的手腕不放,她试着要挣脱,但他握得太紧,她只能任由他扣着,只是口气颇为无奈,“我退让到这样还不够,所以你留下我,是想指责我吗?我绝不会阻止你们破境重圆的。”   他黑眸一瞇,咬牙,“究竟是谁跟你说我要跟她破镜重圆的?!”   “干嘛气得牙痒痒的,你不是还爱着她吗?”她很难过耶,他干嘛还这么凶。   他气到一肚子火,“我不会卑微到吃回头草!”   是为了面子?她深吸口气,“没必要跟自己的心过不去,更不要跟幸福赌气。”   她愈说他愈恼火。   “真的,我不会难过的,像你这么尊贵的少主会看上我才有鬼咧,是刚好你要的女人不要你,勉强凑合,可其实,我真的是很不错的!”唉,笨蛋康沐芸,你语无伦次了。   他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能恶狠狠的瞪着她,但他不懂,她当时蹒跚的在雪地里拖着他下山的坚定与魄力去哪里了!   “她明天就会离开了,而你,让你做那么多、学那么多,不过是希望你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少主夫人,你办不到?”他冒火的黑眸瞪着她。   真正的少主夫人?!她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看出她的困惑,“就是要有架式、有气势,更应该要精明,要有睥睨之姿,但现在看来你是做不来的,我想我也不苛求了,不过该死的就是别让任何人踩在你的头上,明白吗?!”   她哪听得明白,她在乎的只有李映湘明天要离开,为什么?   当她不害傻乎乎的反问自己时,他已经受够了,他抱住她,狂野而粗蛮的吻着她。   他放弃了,放弃等待,他要主动迎向她,不管她在不在乎他,只要他在乎她就行了,因为“等待”太折磨人,他决定了,他主动爱她就好,或许,有那么一天,她会在乎他,大声的告诉他,她也爱他。   李映湘感到很不安,她在房里踱步,心乱如麻。   “咯”地一声,房门一开,一看到是季维澧,她马上装出娇弱神情,“对不起,我太急了,但我是真的太爱你——”她想投怀送抱,但再一次的被推开。   “我想不是你急,而是你误会了,我把你留下来,纯粹是因为你的脚伤,你脚伤好了,你又说你身体虚,”他冷笑,“但刚刚看你在我妻子面前耀武扬威、红光满面的模样,我想,你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她先是一怔,随即眼泪扑簌簌直落,“不,我喜欢的人在这里,我要留在这里……”   “你父母已经收了聘金,你就该进入冯家。”   “你替我把聘金退还给冯家,我就可以不用进冯家了!”她是绝对不要嫁给冯贵福当四姨太,“我爱你,你也爱我啊,还有,冯家跟你们是世仇,就算是为了争一口气,也该把我留下。”   他突然笑了,一个女人自不自私,一清二楚,一个傻瓜急着想走,怕让季家惹上麻烦,而眼前这个女人,却自私的想让季家跟冯家的死结再增一个。   “请你离开,我爹已经派人送来信息,他跟我娘、奶奶大约明日午时就会回返,我猜他们没有人想看到你,房里的东西,你要的都可以带走!”话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想这样就打发她?!李映湘恨恨的坐下,不行,她不能这样就离开!   难道……真的得用上那个办法?! 第9章(1)   李映湘今天要离开?!   康沐芸也不知道自己在闪避什么,一早,她就先溜到后院,可昨晚也不知季维澧怎么了,硬是要了她好几回,热烈温柔、霸道狂野,才这么想,她的身体便热了起来,粉脸也涨红。   别想了,这会儿都快中午了,李映湘走了吗?也许因为太紧张了,她不自觉将怀里的小兔抱得更紧,小兔不舒服,挣扎几下从她怀里跳下,往另一边的亭园跳过去。   她连忙追了过去,蹲下身抱起调皮的小兔,再直起身后,发现这里离西厢客房并不远……   她犹豫一会儿,抱着兔子走了过去。   来到西厢客房前,她竟不好意思推门而入,如果人没走,她这样闯进来,岂不尴尬。   她走到窗边,偷偷往里看,竟见李映湘正将一包黄色粉末倒入一只茶杯内,她想做什么?   屋内的李映湘很紧张,她频频吐气,一边在心瑞安抚自己,不会有事的,她已经叫人去请季维澧过来,算算时辰,季家的长辈也快回来了,她如果这时喝下这杯毒酒,只喝一口,珍贵药材及现成的大夫都有,她绝对死不了。   就在她举杯仰头要喝时,突然有人推门冲了进来,一把打掉她手上的杯子,倾倒在桌上的茶水立即冒出黄色烟雾,木桌还因此被腐蚀,吓得她脸色丕变,倒退一步。   康沐芸也吓到了,她只是直觉那些药粉有问题,没想到这么可怕,一回神,她怒冲冲的看着脸色惨白的李映汀,“你疯了不成,你想死?!”   李映湘怎么也没想到阻止她的人是康沐芸,愤恨咬牙,“我是想死不行吗?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维澧却要我走,我要他愧疚一辈子!”   “你怎么可以这么坏心?!”康沐芸难以置信,“原本我一直想成全你跟夫君的,但我错了,你太自私,你只在乎自己!”   “我只在乎自己?你知道有多少男人对我痴迷?我是天下无双的大美人,随便投靠哪个男人,他们都会要我……”   “那你就去找那些男人啊,干啥巴着我的夫君不放?!”康沐芸难得的火冒三丈!   李映湘脸色难看,“你懂什么!是,是他前辈子烧好香,生在富甲天下的季家,要不,天底下哪个女人想要、想爱一个残废当夫婿?!”   “有!我就要他,我就爱他!”   “你少假惺惺,我们都是女人,谁想嫁给一个残废?出门让人指指点点的,要不就是被同情、厌恶的眼神注视着,好像自己也成了残废!”   左一句残废、右一句残废,就是有她这样肤浅的人,才会让季维澧自卑起来!   康沐芸被激到豁出去了,“你好肤浅,但我跟你不一样,而且,夫君不是残废,他温柔、善良、坚强、博学多闻、孝顺,他的好,我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说了一大串,喘口气后,她继续气愤的道:“这段日子,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忍气吞声,无非是想成全你跟夫君,但你心地太坏了,我不忍,也不愿成全,要我让你进季家门,除非是铁树开花!哼!气死我了!”   “耶!说得太好了!”   她才见说完,身后突然传来季晶晶的鼓掌叫好声,而且掌声热烈,好像不只她一人。   康沐芸傻愣愣的回过头,粉脸瞬间爆红,老天爷,什么时候身后竟站了这么一大群人?!   真的是一大群,除了季晶晶,季家长辈们也回来了,仆佣们也有好几个,但最可怕的是,季维澧就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季维澧心弦一紧,俊脸甚至浮现这阵子极少出现的笑容,黑眸带着动人的温柔,每个人都知道,这个蕴涵着更深的情感的温柔眼神,是康沐芸专属的。   天!她被他看得一颗心卜通狂跳,又想到自己刚刚那一大串话,又见季晶晶朝她竖起大拇指,她不由得呻吟一声,视线迅速的瞄过爹、娘、奶奶,他们脸上都有藏不住的笑意。   她这个笨蛋!“我、我想上茅房。”她想尿遁,同手同脚的僵硬走出去。   但季维澧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冷硬的看向脸色早已忽青忽白的李映湘,“晶晶,给她一袋银子,送她离开。”   “是。”   季晶晶可开心了,拉着李映湘就要往外走,但李映湘却放声凄厉哭喊,“不要,我不要让冯贵福糟蹋!我会去死,要你们全都愧疚一辈子。”   “跟她好好说说吧。”康沐芸还是忍不住推开了季维澧,开口替她求情。   季维澧蹙眉看她。   “真的,如果我没有阻止,她真的会把那杯毒茶给喝了。”事关人命,不可以开玩笑,虽然她最讨厌这种日子过得极好,还不知珍惜的人。   季家长辈们也有点犹豫。   但季维澧却很笃定,他直勾勾看着要死要活的李映湘,“对一个一直背着我叫我『残废』的女人,我还纳她为妾?我不疯了!”   李映湘一听,脸色突地一变。   “生命是你的,冯家聘礼也是你家人收下的,我这个残废处理不来,如果还想以死相逼,我毫不介意派人将你捆起来送去给冯贵福,当作两家破冰的礼物,你以为如何?”   李映湘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但一望进他冷冷的黑眸,马上知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她还在怔忡之际,便被季晶晶跟管事拖拉出去。   就在众人正觉得松一口气时,却突然发现,康沐芸不见了。   季维澧正要出去找人,就听到外头传来“哎哟”一声痛呼,又听到仆佣喊了声“少夫人,你怎么跑那么快?扭到脚了吗?”   他大步走出去,就见到想偷溜的康沐芸跌坐在地,表情有点痛苦。   丢脸、丢脸死了!她听到脚步声,却低头不敢看人,她怎么这么笨,笨死了!她懊恼极了。   众人全围了上来,开口关心,“还好吗?没事吧?”   “没事,只是扭到脚而已。”她头仍不敢抬。   没想到,季维澧竟然蹲下,脱下她的绣花鞋,把她的小脚丫放在他的膝盖上细心检查,轻轻的转了转,令她又羞又惭,真的不敢见人了!   “没事了。”说是这样说,但他突然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他的胸膛煨热着她羞红发烫的脸,更暖了,尤其这会儿雪花又下下来了。   “耶,是我的兔子!”她突然看到她的兔子从亭台跳出来。   兔子?季维澧丢给一名仆佣一个眼神,仆佣立即走过去抱走了小兔,但很聪明的没将它交还给少主夫人,毕竟她还让主子抱着呢!   每个人都居心忡忡的看着欲言又止、想要兔子又不敢开口要的康沐芸,忍不住在心里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季维澧的黑眸又带着怒火,可能是她想偷跑令他大为火光吧……   季维澧抱着康沐芸回到东阁,将她抱入寝房,让她安坐在软塌上。   他站在她面前,看着眼睛只看着膝盖的女人,“你爱我、你要我,我的优点你真的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她微窘的低着头,双手交缠,不停在心里嘀咕,都听得这么清楚了,干啥还要再说一次!   “可怎么办,你的优点少得可怜,缺点倒是一大串。”   什么?!她飞快地抬头,结结巴巴起来,“真、真的吗?什么缺点那么多”   他口气抑郁,“撒慌、口是心非、容易激怒他人,令人厌恶……”   “别说了!”她眼眶微红,又低垂下头。   “要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笨死了!偷溜被逮着,还敢想着你的兔子,你真的有脑袋吗?”   她一愣,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有点无奈,却又带着一点点笑意?   她抬头看着他,果然一脸莫可奈何,但嘴角却带着笑意呢!   “但天知道我竟然也很自虐的爱上了这样的你。”他哑着嗓音宣布。   她难以置信,但泪水迅速盈眶,“是真的吗?可你曾说过你讨厌我,虽然后来……”他又跟她很好,她不敢多问,是因为她已经被他搞迷糊了。   他凝睇着泪光闪闪的她,“讨厌是因为你的不在乎。”想到她曾说过的那些话,一波波的怨怼仍会涌上心头。   “其实,我是逞强,”她边拭泪边笑,“是言不由衷,因为我以为你心里还有李姑娘,我又自觉没有资格爱你,除了冯家的问题外,我几乎什么都不会啊。”   他坐到她身边,宠溺的将她拥入怀里,“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会,所以我才要你什么都学,我不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因为觉得自卑、觉得配不上我,而离开我。”他低头看着她愕然的小脸,“对,这的确是我的想法,因为我深知被一些讨厌的眼神注视的感觉,”他摇头,“即使你曾经是自信而坚强,但只要每天都处在那样的氛围里,你的信心仍会逐渐崩塌,你会选择疏离,我不希望你也有这样的感受。”   她好感动,她真的曾经以为他是故意在耍她!   “谢谢你……我一直努力克刻自己的感觉,却仍忍不住想爱你,可是现在我们把话说开了,我还是会爱你爱得心惊胆战,我真的不希望因为我,而害季家惹上麻烦。”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无预警地滑落。   只会替他人着想为他人尽力,这个笨蛋!他拥紧了她,“冯家的事,我说过我会处理,你要相信我,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留在我身国这、爱我就好,明白吗?”   闻言,她的泪水瞬间泛滥,喉头酸涩的直点头,“好,我信任你,不担心,也不怕了。”   她真的爱他,想跟他过一辈子,想跟他一起养育孩子,这是她想了很久的梦。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缓缓的低头,先是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热泪,再深情的吻上她的红唇。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都待在房里,但药庄上下都很聪明的没来打扰,只是在需要用膳的时候送膳食进去。   至夜,两人缠绵相拥,季维澧望着已然甜蜜熟睡的爱妻。   他要给她幸福,所以必须冒险,虽然他已经先做好一些安排了,但就是担心李映湘的离开,会让事情提早曝光,看来他得先再做另一个安排,防患未然。   于是,第二天清早,他来到药材仓库,从一个上了锁的暗柜里拿出一只白玉瓶,里面只有一颗如银子般闪亮的药丸,他再回到书房,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连同白玉瓶交给管事,要他派足以信任、不会多话的侍卫将这两样东西送至江南的冯府,但不是交给冯贵福,而是亲自交给他爹冯贵金。   听闻冯贵金已卧塌多年,根本不管冯家的事了,怎么少主却要……管事虽不明白,但不便多问,只得迅速交办下去。   热门的城中客栈里,李映湘闷闷不乐的用着早膳,她用了季家给她的银子留在这里,却不知下一步要往哪里去。   家是回不去了,不过冯贵福——   本以为玉泉药庄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一开始,她就想好要用苦肉计博取季维澧的同情,没想到竟跑出一个程咬金,取代了她,赢得他的心。   她烦躁的丢下碎银子起身,拎起包袱步出客栈,独自走在热闹的街上,未来一片茫然,她不断思索着究竟该往哪里去,才不会被冯贵福逮到。   一连花了两次冤枉钱纳妾,冯贵福想必不可能再让自己吃亏,她该怎么办?   正在苦思的她,完全没有发现有辆马车从她离开客栈后,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等到了某个转角处,马车突然一停,从车里跳下一人,用一块刺鼻的布摀住她的口鼻,她顿时昏厥过去,被抱上了马车,马车随即答答而去。 第9章(2)   经过几天几夜的奔驰,李映湘一直呈现昏睡状态,直到这一天,马车抵达一处富丽宏伟的宅第。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穿着新娘喜袍,不躺在铺着鸳鸯喜被的床上,她惊恐的立即弹跳起身,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色迷迷、满脸横肉的冯贵福,他也是一身新郎袍服,“你怎么会?!”   “怎么会?我的人查到了你的行踪,但你倒厉害,人躲在药庄,就是不出门,后来打听到你脚伤又体虚,所以,我就决定让仇家先把你照顾好,再捡现成的用!”   “什么?!”   “反正,我给季家一个月的时间,届时你没出来,我就上门要人。”话语一歇,他突然要抱她,“这时候,聊这些太杀风景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不要,我不要!”她惊险的闪过,踉跄的逃出新房。   “该死的,抓住她!”冯贵福气急败坏的对着外头的奴仆大喊。   李映湘胡乱的在这金碧辉煌的府第里乱跑,情急之下,她胡乱冲进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却惊见里面挂着好几幅真人大小的美人图,她看到自己的画像排在第五,但第四张画却是……她惊愕的瞪大了眼,“这不是……?”   “你跑到这里来了。”冯贵福的邪笑声在门口响起,“看到了吗?这些都是我的美人,”他大步走近她,“按理,你应该是我的五妾,不过,我的四妾福气太薄,去当阎王的姨太太了。”   “阎王?你是说她死了?!”李映湘突然笑了起来,“太可笑了,她不但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她将季家的少主夫人与画中的容貌无异一事简略道来。   他愈听眼睛瞪得愈大,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深,“太好了,真是可喜可贺,我的第四小妾还活在人间。”   “我给了冯爷这么有价值的消息……”本想讨份人情的李映湘注意到他的笑容突然变得邪魅,她的表情顿时一僵,“你想干什么?!”   “我想感谢你,所以要好好的疼爱你啊!”冯贵福笑得合不拢嘴,回头一个手势,守门的手下立即将房门给关上。   她不由得紧张起来,频频后退,“冯爷,我给的消息价值不菲,你该做的是马上去抢回你的四姨太!”   “不急,我怎能冷落我的五姨太呢,尤其在你给了我一个这么价值不菲的消息之后。”   他呵呵直笑,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任凭她怎么挣扎惊叫,他依旧喜欢滋滋的走向床塌。   近一个月来,玉泉药庄的每一个人都看到季维澧跟康沐芸有多么的恩爱,他们形影相随,深款相望,每个人都想着,再过不久,季家说不定就要有好消息了。   季家长辈们则密谋,要替小两口再办一次喜事,不公开,就家里几个成员,因为族谱的名字,总得改过,家里的仆佣们也得知道康沐芸的真正身份,总不能连主子是谁都不知道。   但就在他们偷偷的准备喜事时,某天大雪纷飞,素不往来的冯贵福竟然带了一大群人,包括衙门的捕头及衙役,登堂入室。   由于事前没有任何征兆,加上他们又是硬闯进来的,季维澧根本来不及将爱妻藏起来,就这么让她跟冯贵福面对面了。   冯贵福一见粉妆玉琢的大美人儿,他得意非凡的向脸色难看的季家上下说明来意。   “告官?你凭什么!”季晶晶头一个发飙。   “凭季维澧强占人妻,罪大恶极。”他笑咪咪的回答,但又想到自己的表情不对,连忙收敛,可怜的看身衙役,“我还有证人,季维澧的妻子就是我花钱买下的小妾。”他边说边以眼神示意,要手下将人事上来。   就在众人疑惑时,一名看来朴素但眼神贪婪的中年妇人快步走进厅堂,康沐芸立即倒抽了口凉气,脱口而出,“二娘!”   季家上下脸色同时一变,季维澧抿紧唇狠瞪着冯贵福,突然明白他为什么敢大剌剌的上门。   “你这坏女孩,我可收了冯爷的钱,你怎么到冯爷仇家这里当少夫人?你是存心要我难看吗?!”康家二娘一进门就责备起康沐芸,还狠狠的用食指戳她的额头,简直不把季家人放在眼里。   季维澧立即将早已吓呆的康沐芸护到自己身后,严峻的黑眸死瞪着这名搞不清楚状况的婆娘。   康家二娘被他的眼神吓到,急急退后,躲到冯贵福身边,就见他笑逐颜开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委维澧,“就算你跟沐芸有私情,但事关冯家名誉,她还是得跟我回去。”   “冯贵福,你是贱骨头吗?我哥跟嫂子已做了几个月的夫妻了,也许此刻她肚子里也有我家的骨肉了,你带她回去做什么?”季晶晶简直气坏了。   高虹也是大动肝火,“你这下流无耻的臭胚子,根本是故意针对我们季家来的!”   冯贵福冷笑承认,“就算是又如何?”他恭敬的看向衙役,“犯人该先抓走吗?”   此话一出,几名衙役立即上前要逮捕季维澧,但季家的仆佣也在第一时间上前阻止,瞬间,情况混乱而紧张,季晶晶更是大打出手,但在冯家的侍卫加入混战后,有更多人受伤,季维澧雷霆一吼,“我走!”   瞬间,所有人停止动作,,一切变为静寂。   季维澧申请的看着眼中含泪的康沐芸,“不会有事的。”   她急急摇头,泪不停的落下,“不可以,不要去……”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说,但冯贵福不想看这依依不舍的戏码,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又给了该名总捕头一眼,就见他大喊一声,硬是在众人的哭叫声中,将季维澧给带走了,但噩梦尚未结束,接着是康沐芸,尽管季家上下又是一阵拉扯,仍无法制止。   就在冯贵福的扬唇诡笑中,她也被带走了,至于那个该死的康家二娘,被众人恶狠狠的眼神抱怨,也吓得急忙跟上冯贵福。   众人追到门口,看着冯贵福的车队离开,心儿直发冷,就这样束手无策吗?真是造化弄人啊,老天爷……   冯贵福一行人并未离开天水城,因为沾沾自喜的他还有一场好戏要等着看。   就在今天,被逮入狱的季维澧可有得受了,看那残废的笑话后再走。   所以,财大气粗的他包下了位于城中的升来客栈,还在四面八方安置护卫,人墙林立,就是不想让季家人有机会破坏他的好事。   他要补过洞房花烛夜!   “快点,我等不及了。”冯贵福一想到明天可以去跟季维澧讨论康沐芸的脸蛋有多嫩、身材有多婀娜,他应该会气到吐血吧!   站在他身前的就是康家二娘,料准了康沐芸不会乖乖就范,他给了她一袋银两及一杯加了药粉的茶水,伺候她女儿去。   康家二娘见钱眼开,将银子揣如怀里后,端了茶,直往康沐芸的房里去。   冯贵福担心康沐芸咬舌自尽,这是做些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不禁在她嘴里塞了布,还捆绑住她的双手、双脚,让她只能躺在床上。   康沐芸一见二娘进来,怨恨的目光紧瞅着她。   康家二娘无所谓的耸肩,“你别怪我,冯爷有钱有势,他派人找上我时,就撂狠话,我要不跟着来,他便要活活把我打死,当然啦”她将茶杯放到桌上,迫不及待的拿起怀里的银子,称了称,“喝吧,别坏了冯爷的兴致。”   “唔……唔……”康沐芸挣扎的左右转头,就是不愿让二娘拿掉口中的布。   “我是为你好,你就乖一点,忍一忍就过了,何况,吃了这药,你还能享受呢!”   龌龊!康沐芸恨极了,但恐惧也侵蚀了她的心,她只能拚命挣扎,甚至还因为狼狈的跌下来。   康家二娘气炸了,气呼呼的将茶杯放到桌上后,蹲到她是身边,一巴掌狠狠甩下去,再狠揪着她的发,狰狞怒道:“我跟了你爹,一是我此生最大的错误了,现在我绝不允许你再得罪我的财神爷……噢!”   康家二娘的话尚未说完,整个人突然往前扑倒在地,康沐芸泪水盈眶的看着解救她的慈祥老妇。   老妇人连忙替她拿掉口中的布,一边道:“我是小菊的娘,要不是少主夫人,老妇早就死了,更甭提还能在这里工作。”她很快的替她解开身上的绳子,又回头叫人,“可以走了吗?”   康沐芸困惑的做起来,看着两名陌生大汉。   “他们是这里厨子,也让少主照顾过。”小菊的娘忙扶着她起身。   “是,我们领过看病的欠据。”两名大汉脸红的跟她道谢,“事实上,还领了不少张,但都是少主要人主动烧毁了,我们……”   “快走啊!”   门外突然又跑来两名店小二,小小声的催促着,小菊的娘连忙挽着康沐芸快步走去,“他们也都曾受过少主的恩惠。”   于是,康沐芸一边感动的连声道谢,一边躲进早就备好的马车中,冯家侍卫以为是厨子要出外采买食材,也没有仔细检查,她便安全的离开了。   至于康家二娘,竟然为了银子,将女儿送入虎口,客栈的伙计一致决定,要给她一个严重的惩罚。 第10章(1)   雪化飘落的深夜,地牢里寂静无声,破旧窄小的牢房里还有一点潮湿的霉味,季维澧安静的坐在一隅,事实上,他已被皮鞭打得皮开肉绽,但身体的痛,他能忍,他只担心康沐芸会被冯贵福糟蹋!   他咬牙耗尽最后生命永恒的不死仙药给了卧病多年的冯贵金,是因为他认为生病的人在面对死亡后,会变得比较卑微,会懂得惜福感恩,所以,他赌的是人性,希望他尽释前嫌出手救他后,能阻止自己的儿子前来要人,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做错了。   如今,他也只能指望好面子的冯贵金,能在听到外界的流言后,有所动作。   思绪间,牢房外突然传来“砰、砰”的重物倒地声,随即,几名蒙面黑衣人进到地牢,来到他的牢房前,没想到,第一个人拉下黑巾的人是季晶晶,接着是管事、药庄侍卫,身材最娇小的竟是康沐芸。   “哥,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现在,我们得快一点走。”季晶晶急急的道。   几个人连忙用从被打晕的衙役身上取来的钥匙,打开牢房大门,替他解开身上的手铐、脚链,他便在管事跟侍从的搀扶下,离开地牢,搭上接应的马车,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坐在马车里,康沐芸看着他身上的鞭伤,泪水直掉,季维澧握紧她的手,,却是笑着摇头,两人深情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下来,人满回到了玉泉药庄,季维澧错愕,但固然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奶奶和爹娘已替两人备妥干粮、药物及换洗的衣物。   “沐芸说东阁后院有个温暖的山洞,管事去探过了,而且……”曹萱突然哽咽到说不下去了。   “而且什么?”季维澧问。   高虹泪水直流,看着历劫归来的康沐芸,紧紧握住她的手,“你真的是我们季家的贵人。”   康沐芸听不明白,季维澧也不懂,但家人未多加说明,只是催促着两人快点躲到山洞去。   离开前,高虹意有所指的道:“如果还有精神,不妨在天亮后,往山洞里直走,你们就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了。”   天亮了。   升来客栈,冯贵福搂着浑身赤裸的“康沐芸”醒了过来,他不安分的手在她的身上摸过来、摸过去,接着眉头一皱,怎么不是滑溜溜的?!   昨夜客栈掌柜及伙计拚命向他恭喜,说他将季家要回了四夫人,他好像连灌了几壶酒,醉眼朦胧的,也没仔细瞧瞧他的美人,他低头,将脸埋在他怀里的美人往上一托——脸色倏地一变!   “该死的,怎么会是你这臭婆娘?!”冯贵福狠狠的将康家二娘踢下了床,一看到自己赤裸肥身,又想到昨晚跟这老婆子翻天覆地,他还唉唉呻吟,他火冒三丈的下床,又狠揍她一拳。   康家二娘已扑倒在地,嘴巴跟鼻子都渗出血来,她吓坏了,又见到自己竟然代替继女跟冯贵福行房,更是马上尖叫哭泣,“来人啦,救命啊……”   没想到她这一叫,正在穿衣的冯贵福更是气到走到她身边,抬起脚,再猛踹她一下,她痛到叫不出来,只能不停地哭泣。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只记得昨晚好像被人打昏了,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啊。   窗外,冒出几颗头,见状,个个扁嘴偷笑。   那杯掺了春药的茶,客栈的伙计让那没良心的女人自己享用了,掌柜又端出上好醉酒让冯贵福喝到醉茫茫,是不是康沐芸,傻傻分不清楚了。   但,怎么又有人来了?!他们几个人看到掌柜带着一名穿着贵重华服的老人,怒不可歇的带着八名精悍的侍卫朝他们这里走来。   好巧不巧,冯贵福才刚跨出房门,一见到那名老人,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爹……爹?!”   “我的老脸全被你丢尽了!”冯贵金发鬓全白,浓眉大眼,看来更有土财主的气势,他见到儿子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狠狠的掴了他一记耳光。   “爹,你干什么啊!”冯贵福差点摔了一大跤,他没想到卧病多年的爹,现在不仅看来容光焕发,声音还这么宏亮,难不成他的病好了?!   “我干什么?!”冯贵金咬牙切齿,“外面的人都知道康沐芸已入了几家大门,肚子里也许都怀了季家的骨肉了,你还专门大动作的去抢?!”   “可是……”   “你知道外头有多少人在笑话咱们冯家,说冯家没有能耐娶千金女,才会连一个已是残花败柳的女子也不肯放过!”   “不是的,爹,季家一定要沐芸这名媳妇,所以,我更是要把她抢来……”   “抢来做啥?帮季家养媳妇、养孩子?!你怎么会笨得跟猪没两样,难怪我刚刚从城中来,就听到外面的人在笑话我们,说你简直笨到了极点。”   “啧,爹,有几个人知道康沐芸曾是康维澧的女人?女人都是锁在深宅的嘛。”   “你错了,季维澧撇着脚带她走遍了天水城,不少药商都认得他,”他真的气到不行,“外界对她的印象太好,相反的,对你太差,比较之下,你的愚昧好色的大肆批评,说你配不上她,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才巧手安排她嫁到季家!”   说来,这次冯家是里子、面子皆输,但不管是里子或面子。一旦没命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是季维澧让卧病多年的他重生,这救命之恩,就这么回报吧。   他要儿子走人,没想到——   “可、可康沐芸明明是我的。”冯贵福还不想放手。   “她怎么成为你的?连她二娘你也玷污,这不叫乱仑!”   “是啊,这下冯家的脸应该会丢得更大了!”几名站在门口的客栈伙计也忍不住开口嘲讽。   冯贵金难以置信的瞪着脸色窘然的儿子,冯贵福急急的解释,“谁知她是谁啊!我那杯加了春药的茶是要给她女儿喝的,谁叫她自己喝下了,我又喝醉……噢,爹,你怎么又打我耳光?!”   “把他架回去,以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他要敢再找季家麻烦,直接打断他的腿!”   冯贵金一吼,几名侍卫立即上前架住他,跟老爷一同离去,不久,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康家二娘也羞愧的快步离开。   多行不义必自毙!老天爷这回可是长眼了,客栈掌柜、小菊的娘跟伙计们个个相视一笑。   季维澧跟康沐芸在后山的山洞里相拥过了一夜。   这一夜,他们的话并不多,尤其季维澧在得知他被带走后,接下来所发生的事,他更是心有所感。   好人是有好报的,他们在无形中累计了善缘,老天爷会在最适当的时间,汇报给他们。   虽然有些皮肉伤,虽然有些心惊胆战,但他们相信,最终,一切都会否极泰来。   就像昨晚他们进到山洞,看到穴壁旁的这株上百年老树,这是极为稀少的贞木,具有凌冬青翠的耐性,所产的果实能除百病、安五脏、轻身不老。   所以,他能明白奶奶的话,皇室对这类珍贵药材相当喜爱,视为养生长命药材,有多少皇亲国戚砸重金收买,而玉泉药庄的买家里,就有不少这种权位之人,消息一出,应该有更多皇亲国戚会前来收购,所谓见面三分情,关系好,什么事都好说。   “我们去看看山洞的尽头是什么好不好?”康沐芸蹲在流水旁洗把脸后,回头看着才刚睡醒,就在大量那株老树的丈夫。   季维澧微笑点头,他总觉得在昨日过后,她的神情变得不太一样,似乎更坚定了。   “你不担心了,对吗?”他边问她,边牵着她的手,往山洞内走去。   “是,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担心上,我只是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看来你昨天被吓坏了。”他不舍的道。   她点头,“我一个人被留在房间里,手脚被绑、嘴巴被塞了布时,我突然好后悔,没有把握可以爱你的当下,忘了跟你说我多么爱你,忘了跟你说,来时如果可以,我还想当你的妻……”她强忍着泪水,笑看着他,“我绝对不会让那家伙碰我的,所以我一直跟老天爷说,以后,我不会再杞人忧天,我会珍惜当下,把握当下,请他再给我一次机会……”   “老天爷真灵。”   “可不是。”她笑的好美丽。   两人深情相拥,他温柔的吻上她的唇,半晌,他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继续往山洞深处走,愈往里走,就发现里面有泉水直流外,两旁还有洞穴,而他们行走之处,就像上苍鬼斧神工,所开辟出来的天然地底栈道。   没想到这条通道竟然可以一路向前,他们愈走愈远看着通道起伏,也许他们都已经跨越另一座山了,但山洞里温暖,还有几处温泉,让人有一种置身于春夏的错觉。   终于,他们看到了洞口,一走出洞口后,他们才发现尽头竟然是在峡谷的出水处,举目所及,都是熟悉的雪山景观,但不止如此,就在右后方的矮坡上,竟然一大片野生款冬,而且,一朵朵美丽黄花全是从雪堆里冒出来的!   “款冬!天啊,是雪中出花耶!”康沐芸不敢置信的靠近。   季维澧更是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也因为太兴奋了,两人都不觉得冷,只是以一种几乎尊敬的眼神看着这一片美丽风景久久、久久……   康沐芸忍不住落泪,“太好了,这是不是就表示下回你不必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采款冬了呢?”   他不由一笑,温柔的拭去她的泪,她心中惦记的仍是他的安全,就像雪崩的那一天,她用她的小小身子,大大的毅力,将受伤的他带下山。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不够聪明,可能只知道这些款冬对他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但她并不知道,只要将款冬加入药材中,一些呼吸重的病人都能救活了。   “我们采些黄花回去,种在后院,等来年开花,红土上的黄花欣欣向荣,你就完成爷爷的遗愿了。”她兴奋的建议。   “你的小脑袋里想的全是我的事,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神情的凝睇着她。   “你在想什么?”   “我想要一个孩子,我们最近这么恩爱,机会应该很大,但是……”他伸手把了把她的脉,“我固然还不够努力。”   她粉脸涨红的缩回了手,“这么不正经了?”   “你不想为我生孩子?”   “想。”   “生几个?”   “三个,不不,四个好了,两男两女,不对,季家的药材买卖做那么大,人丁旺一些,兄弟姐妹分工合作,担子才不会太重,还是四男四女……呃,你怎么了?”   因为季维澧突然笑得好开心,拥着她又回头往洞口走去,“等等,不是该先去采款冬吗?”她频频回头,一直提醒他。   “它们在这里很久了,不必急于一时,倒是有件事,得赶紧做。”他眼神难得邪魅,爱妻都说了要生八个了,他能不努力赶一下进度吗?   “赶紧做?!”她还傻愣愣的。   但不用太久,她深爱的男人就以行动告知,什么事情要赶快做了。   只是,山洞连前后的,加上长长地甬道,两人缠绵时发出的激情声,是在让另一个洞口的季家长辈们羞涩不已。   “走走走,先回去了。”高虹脸都烧红啦!   他们原本是想亲自来告诉小两口好消息的,天水城的老百姓为了季维澧,将衙门给团团包围住,再加上有衙役告自己人的状,指总捕头收贿,私自对季维澧用刑,百姓们群情激愤,迫得青天大老爷不得不出门,表示会严办总捕头,还向大家解释,他们一早就放走季维澧,至于冯贵福带走的少主夫人,也已安然无恙,冯贵金主动向大人解释一切的来龙去脉,既是阴差阳错,又木已成舟,就各归各位吧。   所以,一切都否极泰来了,真是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第10章(2)   一年后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玉泉药庄又是喜气洋洋、贺客盈门,少主夫人替季家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娃儿,今日午时请吃满月酒呢。   “少主夫人真是有福气的人。”   “可不是嘛!她来到季家后卖家发现季家寻觅多年款冬,竟然就长在药庄的后山上,还发现百年女贞树,光这些药材就买卖,就不知道为季家赚来几座金山银矿了。”   “此言差矣,少主跟少主夫人没靠这些稀有药材在赚钱,他们济弱扶贫,好到其他地方义诊,夫唱妇随,一个负责看病,一个负责安抚病人,不知救了多少条生命了。”   席宴间,贺客们你一言我一句的聊着康沐芸的事儿,但事实上,她的生平已经成了说书人最爱说的传奇故事,更是许多人闲话家常时,会拿来大大称赞一番的好女人。   “对了,怎么没看到少主夫人?”   这一问,许多人都引颈企盼,全望向后方厅堂的大门。   季家长辈们坐在另一桌,个个脸上笑瞇瞇的,但迟迟没看见小两口出现,高虹也忍不住叫贴身丫头去催一催,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又把丫头叫回来,附耳低声交代,“如果他们在忙,就别催了。”   贴身丫头听明白了,脸红的欠身一福,往东阁而去。   但小两口并没有在寝室里,而是在后院。   昨晚一场大雪,仆佣们已将白雪铲除,唯独留下红土上的白雪,那上面有一朵朵小黄花,在难得一见的冬阳中,迎风摇曳。   季维澧跟康沐芸一人抱着一个满月的小娃儿,微笑的看着这一片动人的风景,这些花儿可是在昨夜大雪过后,才一夜蹦出来的。   好美!真的美极了!康沐芸喉头微酸,泪水滚落眼眶,这是开心的眼泪啊。   此时,怀里包裹着厚厚包毯的娃儿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指头,轻抚过她冰凉泪湿的脸颊,她顿时又笑了,“这么厉害,现在就会帮娘拭泪了?”   “太早了,这是爹爹的事,而且,不是用手。”   季维澧亲自示范,以唇轻吮,却因为贴靠爱妻,怀里的二公子抗议啦,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夫妻俩急忙安抚,没想到,双胞胎很有义气,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哇哇大哭,新手爹娘要安抚两个宝贝,已经手忙脚乱了。   就在此时,几名仆佣满头大汗的将好不容易打扮好的养儿、驴子、猪、狐狸、兔子全用红线牵了出来。   “少主、少夫人,老太夫人要我来请你们快到前厅去,客人都在候着了。”贴身丫鬟看到这么壮观的景象,愣了一下,积极说明来意。   “我们得快一点走了。”季维澧催促着仍忙着摇晃安抚哭得可怜的小哥哥的康沐芸。   “可是孩子还是哭不停。”她也想哭了,尤其看孩子哭得眼红、鼻子,她好舍不得。   “夫人,这些牲口们要不要牵出去了?”   康沐芸直点头,“要,他们今儿个也搬新家呢,但你们要小心点,从另一个侧门出去,别让他们吓着客人。”   因为怕款冬的花叶受损,季维澧早在几个月前,就为这些牲口另觅一处较适合的牧场,那里占地宽广,所有动物都可以自由自在在地奔跑。   但话才说完,季晶晶也在爹娘的命令下前来催人,季维澧不得不一手拥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急急往前厅走去。   仆佣们拉着记着红线的动物们也跟上去,这队伍可真壮观。   因为这一年来,增产报国的可不只是季维澧跟康沐芸这一对,还有大猪生小猪、母羊生小羊、小兔生娃娃、驴妈妈也生小老驴,就连爱美的狐狸也生了两只小狐狸,每一只都绑上了红丝带,真的好可爱喔!   季晶晶抱着一只小兔也跟着走,可没想到,眼睛只看他,却没看地上,一个踉跄飞扑,小兔子跳了下去,却跳在小狐狸身上,小狐狸收到惊吓,开始往前冲,而季晶晶摔倒时,先是撞到了小猪,又打到了小老驴,这些小宝宝们吓坏了,开始乱跑、乱跳,一切的混乱就这么开始了……   小家伙们依照本能跑,也会依照本能闻香,一股脑而就往前面的宴席冲,奴仆们尖叫,接着便听到贵客们尖叫。   季维澧护着康沐芸,紧抱这小娃娃,就怕这些横冲直撞的动物会不小心撞到她,而让小宝宝有任何闪失。   但前面宴席的惊恐叫声与笑声愈来愈大后,他们实在忍不住好奇的往前厅走去,这一看,他们也傻眼了,但随即扑哧笑了出来。   那些记了红线的小宝贝有不少已经自动上桌觅食,有点把酒当水喝,已经脸红红,还会摇晃,有的则乖乖坐在圆盘上,围坐的客人又好气又好笑。   终于,他们看到了引起这股骚动的少主夫人,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小动物是如何从刀口下逃生的,众人不由得用力鼓掌,瞧她多幸福啊,引起这么大的混乱,但丈夫看着她时,眼眸有多深情,季家长辈们看着她,眼光多宠溺,还有季家的奴仆们,个个也是含笑的看着她,没人怪罪。   “真好,娶妻当娶康沐芸啊!”不知是谁有感而发,大声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错。”   “就是!”   附和声一一响起,随即又是如雷的掌声,而不少贵客还得让路给那些神气活现的小动物呢。   季维澧低头看向抬头望着他的妻子,“是啊,娶了你,一切万安。”   “是吗?那眼前这团混乱……”她笑问。   “孩子没空哭,你看他们正睁大眼睛看着你口中的这团混乱呢!”他笑答。   可不是吗?两个粉嫩的小娃儿,睁着骨碌碌的大眼,忙着看东看西,嘴角带笑。   “好幸福啊。”她真的好幸福啊。   一个月后,康沐芸完成了平生第一幅画,而且,决定把它当作传家之宝。   这画的就是满月酒这天的“兵荒马乱”,但季维澧为这幅画题了四个字——富贵满堂。   【全书完】 -------------------------------- 本文由书本网(www.bookben.cn)下载,久久出品,必属精品。 <-- -------------------------------------------------------------- 书籍名称:夫人万安 作者:阳光晴子 本书籍由网友“shenxueqing”上传 日期:2011/6/10 7:51:31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